书城现实沉淀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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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风波

是日天色放晴,完全没有了昨晚夜阑风雨声的模样,寝室四人早早便醒了,各自有各自的心里事儿。东子已经下床坐在桌前埋头伏案,一会咬咬指节,一会定睛愣神,怕是写什么文章正因为用词语义,自己在跟自己商量。子龙捏揉着眼窝爬将起来,缓缓踩下床来,先在被磨得溜须光滑的椅子上坐定,靠着椅背发呆,嘴里念念有词。邹胥探着脑袋说:“又在念什么经。”子龙念罢方回道:“超度你的经。”东子那边停下手回头望见邹胥直挺挺的仰面躺着便发笑说:“是该超度了。”邹胥顿时显得不淡定,急促促地没好气说:“和尚才念经!”子龙说:“我念我的,你睡你的。”末了见邹胥没反应,复道:“来从何处来,去归何处去。”东子突然接道:“这句不错,我用的上。”子龙回头问东子:“写什么呢?出家的檄文么?”东子不置可否一句,没再搭理。子龙莫名其妙自感觉受到两边不公正的待遇,嚷嚷起来:“邹胥!你又穿我的篮球鞋去踢足球!把你的足球鞋借我穿去打篮球。”邹胥无声,依旧干瘪的在床上躺着。气氛像初秋的太阳光,弥漫的全是冷冰冰。

昨晚饭桌上虽未当面挑明,想必纪红卿也明白了邹胥的心思,遂潇洒干脆的举杯敬了友谊万岁,邹胥也是明白人,白脸无话,心里清楚:友谊万万岁,感情的萌芽就得扼杀在襁褓里。树欲静而风不止,本以为水到渠成,结果一身光鲜到头来碰了一身灰,剃头挑子一头热活生生把脑子里异想天开的剧本唱成了独角戏,还没开始就已经落了幕。本想着熬一宿睡一觉,醒过来只当一场噩梦,谁成想昨晚那杯苦酒流遍了苦胆心里也满满都是苦,到现在发酵成了苦脸,望着谁都是一副苦样儿。东子写罢左右摇头拉伸筋骨,邹胥端着脸盆从旁走过,一个踉跄,不小心把水溅出来洒了许多在键盘上,东子当下就心疼道:“怎个键盘还惹着你了?“邹胥吸了口气叫道:”坏了吗!我赔你一个!“东子不服道:“你洒了我的键盘,你还有理了。有理也不在声高。”当下就不满邹胥的态度。邹胥横眉过来道:“喏!那你也洒了我的,抵消掉去!”东子说:“你抽的什么邪风!冲我使什么劲儿!我又没得罪你。”邹胥说:“对!都是我的错!”东子说:“又没人说你错。”邹胥反唇相讥道:“我没错吗!不都要超度我嘛。”末了学了子龙和东子的对话,提了嗓子复道:“超度你的经......是该超度了。”东子说:”玩笑话,瞧你还当了真!“邹胥说:“玩笑话?你们纯心是看我的笑话。”东子才反应过来,昨晚在席间作了那么多态下了那么些怂恿,话几乎都让他一个人说了,剩了事儿留给邹胥却没做成但又不满邹胥现下没事找事,便说:“哦!敢情我是好心喂了白眼狼。”邹胥说:“谁要你的好心!”东子犟起头站起身说:“当时不言语闷头搭脑的,现下学会倒打一耙啦!怎么像个娘们!翻脸比翻书还快哩!”说完觉得不解气,拿起一本书佯装着翻给邹胥看。东子也是无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邹胥听着“娘们”二字就想到纪红卿,昨晚一幕又湧上来,当下脸上就挂了相,端在手里的那盆水像是沸了便炸道:”我就是属猪的!我就是倒打一耙了!“东子也来了劲,说:”那就回你的高老庄去,杵在这里现什么洋相!“邹胥说:”我现我的洋相!碍着你什么事儿!“东子说:”就碍着我事了!“大有一山不容二虎的气氛,我感觉不妙,想居中调停,但又觉理亏,毕竟邹胥不知道纪红卿对我说过的话,突然觉得我才是罪魁祸首,便只是走上去横在他俩中间,顺手接过了邹胥手中的脸盆,道:“都歇歇,别争了。越活越小哩。”东子复坐下喘着粗气,撇过头去,邹胥把椅子一拉也一屁股坐下来暗自较劲。话虽未出,气场还在,像鸣金收兵挂了免战牌的战场。

日头落了几尺,草木都萎缩着不愿意生长,冷在冒芽。曾几何时吵的心燎的蛙鸣蝉叫也没了声迹,心想好歹来一只蚊蝇扑扇点动静来化解静的尴尬呀。正这么想着严壁瑜便推门探着脑袋进来了,先是怔眼看了一圈小声问:“赵燃在吗?”邹胥和东子都不说话,像是谁先开了口谁就输了。我接过话道:“子龙不在,你找他有事?”严壁瑜说:“是班主任找他,手机没人接,打到我这里来了。”我站起身问:“有什么事情吗?”严壁瑜顿了顿说:“他在球场把人打了,班主任正在寻他。“邹胥和东子同时惊了一跳说:”子龙打架了?“严壁瑜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听班主任的口气挺沉的,说是看到了叫他马上去办公室。“我说:”可能一会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跟他讲一声。“严壁瑜说了声好的便掩门退出去了。我心下琢磨子龙怎么打架了,东子便说:“子龙真不仗义,打架也不喊我们!”邹胥搭腔道:“就是!”我便笑起来心想:刚刚水火不容的,现在又成统一战线了。忙拨通子龙的电话,响了半晌还是没人听,慌道:“子龙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邹胥说:“你的电话也没接吗?”我嗯了一声,东子说:“别不是敌众我寡受了欺负!”邹胥说:“那不能够!你还不知道子龙的身手。”我说:“那怎么不接电话。”邹胥说:“我再打一个!”忙拨通了子龙的电话,依旧没人听。邹胥犯了难说:“别真不是敌众我寡,受了欺负了!”东子嚯地站起来说:“走!找他去!”走出去几步又折回身卷了书棍夹在胳肢窝。邹胥也踢踏着掏了鞋子边走边穿,子龙便推门进来跟东子撞了个满怀,揉揉肚子说:“你赶着去投胎吗!还是宿舍着火啦!”东子双手端着子龙周身打量了一遍问:“你没事吧?”子龙说:“好端端的,你咒我哩?”邹胥在后面迎上来说:“老B刚刚来找你,说你打架了。”子龙噢了一声,邹胥又说:“打架你都不叫我们,打电话也不接!”子龙丧气地把背包扔在桌上,从兜里掏出断了两截的手机说:“手机坏了没法儿接,也没了显示。”东子说:“怎么手机还断成两截了!”子龙把经过讲了一遍,说:“上篮的时候碰倒了篮下的中锋,那人爬起来指指点点的说我犯规。”子龙学了样子说:“你犯规!”忸怩得像是小媳妇儿指责婆婆。接着说:“我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犯规了,不会打就一边儿凉快去!”说他正背身返场球就砸到了后脑门,子龙腾地火就上来了,拍了桌子说:“打球嘛!不服你就靠得分说话,使的这手下三滥的路子,那我还能饶了他!冲上去就教他怎么做人!”东子说:“那后来呢?”子龙说:“上去我就一巴掌,眼镜儿给我扇飞了!”邹胥拍手叫好对东子说:“子龙这身手,你还担心他吃亏!该打!”子龙说:“扇飞就扇飞了吧,以为他要还手,我心下还在想他要是敢还手我就抡他!拳头正攥着劲儿呢!哕......”东子问:“咋了嘛?”邹胥也说:“对啊!咋了嘛?”子龙笑笑火下去一半,说:“那货蹲在地上找眼镜儿,摸了半天也没人管他,队友都在笑,他就发了急,越急越找不到,就开始哭,越哭越伤心,就不停的哭,越哭声儿越大。”说到这里四人笑成一窝,子龙胜利似的继续说:“你们是没瞧见他哭的那个惨样,就像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被社会抛弃了。我当下心就软了一截,想,打个球,友谊第一没必要闹的这么难看,就有心上去扶他起来,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准备握手言和,谁知道他边哭边委屈的问我为什么要打他,又说眼镜儿刚配的,几百块一副。我听了也好笑,为什么扇你你不知道啊!”邹胥接了话说:“嘿!这货也好笑,贼喊捉贼,他先动的手嘛!”子龙别过头说:“好笑就好笑在这里!不是他拿球砸的我!说他刚在边线给队友发了球,我就上去不容分说的给了他一巴掌!我当时一听,懵了脑袋,敢情是打错了人!”邹胥说:“这......”子龙说:“我就问他嘛!球发给谁了?他说三号。我上去问三号是不是你拿球砸的我,那货还洋洋自得一副小人得志,叫嚣着说砸你怎么了!我一想到眼镜儿那可怜样,蹲在地上孤立无援还被队友笑话,火血就冲了脑子,恨怎么还有这号小人!照着他眉心就是一拳!”东子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子龙说:“可不是咋地!当时给了他一拳嘛,别看他瘦了吧唧的,这货还挺扛揍,急了纠着眼上来就要镐我脖子,我心想刚才小人得志现在冒充英雄,一脚把他踢趴下了。”邹胥说:“娘希皮!该揍!换了我多给他两脚。”子龙说:“坏就坏在那一脚!平时球场上身体对抗,磕了谁碰了谁吵个嘴动个手也是寻常事,当时也恼自己没个眼力见儿,理亏加上心里又恨他的作为,没了轻重,一脚下去没收住踢断了两根肋骨,人趴在那儿蜷成一团捂着肚子嘴里还吐了血。”邹胥惊说:“见了红了!送去医院了没?”转而由逞能变成了担忧。东子也忙问:“后来怎么着?”子龙说:“队友架着送了校医务室,丁医生摸了看了眉头紧锁说得赶快转去市院,第二第三肋骨断了,危险别戳了脾脏,学校设备跟不上,要做手术没环境。”我问:“后来呢?”子龙凹了嘴说:“丁医生报告了王主任,王主任汇报给了副校长,副校长挂电话吩咐车队马上派车把人送去了医院,丁主任跟车去了,副校长留我在医务室问了前因后果,半晌没言语叫我先回去等候通知。”邹胥说:“保佑人没事就好!”东子说:“那你手机怎么断成两截啦!”子龙换了口气,懊恼的说:“当时走出医务室,我寻思事儿总归不小,毕竟见了血,人又伤成那样,手术也得花钱,学校还得打招呼,怕没法儿善终,想跟家里先通个气,心里也发慌郁闷,脚下一软,没留神滑了一跤,手机刚掏出来还没拿稳,就压在身下断成了两截,屁股还青了一块。”东子说:“真是晦气,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呸呸呸!”示意子龙也赶紧呸三声祛祛晦气。邹胥担忧地问:“你知道那货的底细吗?”子龙摇摇头,邹胥说:“听你说完也感觉那货人品不咋地,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计家长也不是善茬。”东子说:“他先动的手,他们家还能有理了!”邹胥小心翼翼地说:“有理没理咱先不说,毕竟躺在医院的是那货,青天白日的糟了大罪,换了是你,你爹妈能善了?怕是要闹!”东子说:“法制社会,有法可依,警察局是摆设吗?不用怕的!再说就算闹,能怎样闹!而且我估摸着学校也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你知道上午我在写个啥?”邹胥问:“写的啥?”东子说:“学校评级,准备了两三年了,最新搞个展示栏的噱头,群里通知,班主任下达说要缴篇歌颂学校辉煌的文章上去,希望大家踊跃参与,末了录取了要放在展示栏给有关领导参观。”子龙笑说:“这你拿手的。”邹胥说:“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子龙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嘛。”邹胥说:“你倒是吃饱了两手一推拍拍肚子。”子龙无奈道:“那能怎么办?事情都发生了。”邹胥说:“得把坏的情况想在前头,以防临时抱佛脚。”东子说:“比如呢?”邹胥分析说:“理在咱这,这是铁定的!在场那些都是人证,说破了天去,也是死死的。”东子问:“那坏情况呢?”邹胥说:“就算是个自卫,毕竟躺在那还上了手术台子的是那货,这就成了自卫过当,在场的要是一问也说是,那理就短了!两头难!”东子怪道:“你这不等于没说嘛!”邹胥说:“甭急!你们想啊,事儿是出在学校,又赶上这么个时候,学校肯定保守处理,起码不会通报全校坏了子龙名声。“东子补充说:”我估摸着最多就是学校约了两边坐下来商量,平心静气的就想把事儿淌过去。花钱免灾呗。“邹胥还是担忧,说:”花钱事小,就怕家长气不过闹起来,要学校追究,毕竟好好一个孩子送过来,学上的好好的突然上了手术台!换了谁心里能撇得下这口气!抛开医药费这些杂七杂八的倒还好说,以后的琐碎事儿想躲都躲不掉!”东子问:”什么琐碎事儿?“邹胥说:”你没看见新闻上说大学生扶个老奶奶,对方就讹上他了嘛!官司是见天打,也没个下文了。“东子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听得子龙眉毛拧到了一块儿,缓缓说:“大不了我赔他两根肋骨,同他躺在一张床上!”邹胥伸手掏了子龙一拳说:“尽说混账话,你不想想自己也得顾着你爹妈,再说还有咱哥几个的情分在,我们能眼巴巴看你躺那!今天是我没在场,不然断他四根肋骨!”东子说:“你倒是一劳永逸了。”邹胥说:“不管怎么说,现在事儿发生了,要往坏处琢磨但也要往好处想!”东子说:“还有好处?”邹胥说:“起码不是杀头的罪嘛!”东子说:“还真不好说,毕竟是断了肋骨,俗话说打折骨头连着筋的,万一半路就升了天,那还不真杀了头啊!”说完埋怨自己上午不该起哄说该超度。邹胥说:“我多此一嘴,完全不存在的事儿,不想它不想它。”当下也心惶惶的。我说:“子龙!还是先跟家里商量一下,拿个主意。”子龙想想点点头,借了手机当面拨通了家里电话,听见那边有女声传来询问是谁?找哪位?子龙咽了口水说:“妈,是我。”电话那头便嘘寒问暖起来。好一会子龙方道:“妈,爸在吗?”那头说:“又出去开会了!整天见不着人影,不是这个会就是那个会的。“又说昨天电话里问他几时回来,说好了五点半,想着能一起吃口热乎饭吧,等到六点都不见人影,寻思是不是路上堵车耽搁了,饭又给热一遍,去了电话半天也不接,等到七点半回来自己还开开心心的,我就把饭倒了垃圾桶。摩挲了好一会子龙复道:”妈,我在学校遇了点事。“那头慌了问:”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了还是生活费不够用啊?早就告诉你天气凉了多穿点,八成是打球回来一身汗也不着急洗澡,晾干了受了寒。怎么跟你爸一个德行!没钱用了明天一早妈给你汇,现在银行下班了。“子龙说:”身体好的很,钱也够,是我把人打伤了。“那头问:”把谁打伤了?“子龙说:”跟同学发生口角,动了手!“那头说:”你没受伤吧儿子?“子龙说:”我没事,对方进了医院了。“那头回说:”你跟妈好好说说。“子龙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电话那头听罢道:”别担心儿子,晚上等你爸回来了我跟他商量商量,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明天一早我们过来,你好好学习,不要着急。“子龙有点哽咽双眼噙了泪花道:”好的妈,我知道了。天气凉了,你跟爸要注意身体。“后面想再说点什么却停住了,只是拿手指捏了眼窝子低着头作沉思状。挂了电话子龙盯着屏幕楞了一会方把手机还给邹胥,说:”我爸妈明天过来。“邹胥明白子龙的伤感是出于愧疚,也感同身受的劝子龙说:”没事的没事的。“东子说:”子龙子龙世无双,白叫你子龙了。“子龙嗤地笑了。我走上来说:”好啦!事儿总会过去,就算天塌下来你扛不住,我们仨还撑着嘛。“邹胥说:”就是就是。“东子说:”明天没课,我们去医院看看那货?待会我去打听打听在哪家医院。“邹胥说:”要拎东西吗?两手空空被撞见也不好吧。“东子说:”要是刚下手术台,买了也白买,不如哥几个喝一顿。“邹胥笑起来说:”好主意。“我也附和,遂拉了子龙往友来菜馆儿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