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摆了摆手,极慢极慢地转过身:“再见,缨络,放心,我不会连累到你。”
我呆呆站在原地,手里捏着档案袋,看他无力地走回去,这个往日运动场上充满活力的阳光男孩,今天像是一缕失魂的影子,我突然看得寒了心。
晚上十一点到了家,汤姐开门骂:“络络你混到哪里去了?别乘你爸爸不在家就无法无天。”
多么温馨,有人管总是好的,我又流下眼泪,我可不是无法无天,终于惹出这种大祸。
“你怎么了?”汤姐慌了手脚:“这孩子怎么说几句也不行了,谁欺负你了?乖,要不要喝我做的水果羹?”
在家里做错了事大不了骂几句打几下最多一脚踢出去,不超过三天就能转为睛空万里,可在社会上闯了祸……我不敢想像杨名的下场。
像缩头乌龟一样蜷在厚厚的被褥里,我不断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倪亚打电话来警告杨名要出事……调酒师砸了我的手机……杨名赶到酒吧……调酒师摸出匕首……杨名胸口一大摊的血。
到底出了什么事?倪亚说:“季小姐,机会只有一次,我好心提醒你一声,全部是为了杨名,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她说这话时身后有飞机轰鸣而过,她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自己去通知杨名。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头痛得厉害,额头渗着汗,汤姐以为我快感冒了,进来出去几次,把床头柜上灯打开,逼着我吃了感冒药。
此时,突然楼下门铃响,我坐在床上,听到汤姐脚步踏踏地下去开门,在外面絮絮说了一会儿话,又踏踏地上来,进我的房间。
“络络,是你们班上同学的家长,说有要紧事问你。”她奇怪地看我,一脸‘你又干了什么坏事’的模样。
我怀着鬼胎,坐起来穿好衣裳,把那包要命的东西藏到被单下面,慢慢地下了楼。
客厅里站着个高大的男人,冷冷的面孔,眼睛凌厉得像是能伤人。
“季缨络吗?”他问:“我是杨名的父亲。”
“杨伯父你好。”我在发抖,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那一次杨名夏平打架,他就在校长室里。
“我能不能和她单独谈一下?”他问汤姐。
“能,能,您请到书房坐坐。”
杨名其实长得很像他爸爸,外形高大英俊,不过杨伯父眼光敏利,一看便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你好,我没有很多的时间。”他说:“晚上八点半左右我接到雅客吧伤人的报告,杨名一回家也向我坦白一切,我已经叫人把他送到局里去了。”
“啊!”我目瞪口呆问:“那个人……伤得怎么样了?”。
“没有死,颈上有一道伤口,差一点就要割到气管,倒地时脑后撞到硬物,伤势并不算太重。”
我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名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我来问问你。”他眼神电光般射到我身上,像是能把身体穿透。
“杨伯父。”我强自镇静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是这么个吃公家饭的人,任何细节都是藏不住的,我也不准备藏什么。
他仔细地听着,皱起眉头:“那包东西在哪里,你拿给我看看。”
我依言上楼取来档案袋,他上来一把撕碎封口,里面是一袋白色的粉末,像是汤姐烧菜用的淀粉,在灯下细看,又取出钥匙在袋口钻洞,沾了一点在指上,碾一下,放在嘴里尝一尝。
我在一边看着,忽然自己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你知道这是什么?”查完后,他转头问我。
“是……是毒品吧?”我再天真,电视里这一套动作也早看得熟了。
“嗯。”他点头:“季小姐,这是冰毒,有五十克了。”
我一额头的冷汗,什么和什么呀,咽了口口水:“很厉害?”
他不说话,忽然问:“洗手间在哪里?”
我用手一指,他立刻走进去,手里拿着那包东西,马上,我听到厕所里有冲水声,很快,他又走出来,手里已是空空。
“咦?”我吃惊:“杨伯父你干什么?”
“季同学,谢谢你。”他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些,在桌旁的沙发上坐下来,又拍了拍身边:“来,我告诉你一点事情。”
“今天晚上七点三刻,我们局里收到情报,说有大学生会在某酒吧贩毒,于是马上派人行动,而赶到时,只看到被刺伤的人躺在门口,季小姐,你现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吗?”
“啊!”我惊愕。原来如此,果然是一早设计好的,倪亚让杨名取了东西八点等在酒吧,而七点三刻已报了案。
“季同学,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有预谋的,不过,他们针对的不是杨名,是我。”说到这他眉皱得更深,杨伯父的唇角有很深和笑纹,不管笑不笑,都会有印子。
“干我们这一行向来会得罪人,尤其我专管贩毒这一科,他们明里扳倒不了我,借家人打击也算是手段。”他叹:“我早明白会有这一天,可是,我在明敌在暗,根本防不胜防!”
“杨伯父。”我口干舌燥,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名告诉我事情后我已派人查过雅客吧的底细,原来的老板的确叫倪亚。”
“原来的?”我听不懂。
“雅客吧已于半个月前换了老板,现在的老板姓申,同是经营两家餐饮店。”
“啊?”
“如果不是你把他带出来,今天晚上八点,我们会在雅客吧查到一名大学生身边携带五十克左右的冰毒,那个大学生,叫杨名,他有个爸爸,是警察局副局长。”
“怎么会这样?”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劝。
“季同学,既然已经把事情弄清,现在我要求你帮我一个忙。”
“杨伯父,你说吧。”
“明天一早会有人来找你谈话,问的是关于昨天酒吧门口发生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一口咬定是遭遇了抢劫,杨名是反抗中失手伤的人。”
“什么?”我瞠目结舌,他要我做假口供。
“季同学,事情不会是黑白分明的,如果要按事实说,所有的事情都讲不明白,好在那包毒品并没有人知道,受伤的人本身有犯罪案底,我们只能公式化的解决问题。”
“可是。”
“这上面写了些具体的情况,我已把同样的文件给杨名看,只要你们统一内容,我就能帮杨名解脱罪名。”他从口袋里找出一迭纸,翻出一张,见了我惊骇表情,自嘲地一笑:“你看,在没有了解实情前,我做了几手的准备,多么虚伪,你可别见笑。”
我怎么会笑?我现在哭也哭不出来。
低头看了看那张纸,半天,又抬头:“杨名要不要紧,他会不会被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