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和西门世家的高手交过手,但是我对他们武功的特点也略有耳闻。
这果然是一门阴柔而不失锋利的武功,暗箭伤人,软刀子蚀骨,就象是大闺女用尖利的绣花针专刺情人的要害,令人完全难以防范。
这正是我非常讨厌的对手,不喜欢的作战模式,我现在一心想用我的铁手来将他撕碎,但是我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是何等的笨拙,我根本不可能击出一个有效的攻击,更不用说行云流水般的连击,尽管我的攻击命中就肯定是致命的。
西门无妄的身法越来越快,就象是没有实质的鬼魅一样,我要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眼不花,心不乱,可是我仍然没有办法沾上他的一片衣角。我已经失去作战的主动权,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这就是必输的局面。
如果我是原来的速度,我认为我还是有机会的,我并不是没有打败过比我快的对手,但是现在,我甚至明明知道他会怎么对付我,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尽可能的减轻自己的损失,这种郁闷,受人牵制的感觉,简直要让我吐血。
死亡肯定离我很近但是我仍然在不自量力的寻找一个同归于尽的机会。
西门无妄的尖锐指风越来越多的击中我,我之所以没有倒下去是因为我全身的穴道可以封闭转移,而且我的内力是远超常人的强劲,但渐渐的,我对这种不生不死的把戏开始感到了极端的厌倦。
杀人者必被人杀,应该就是这样。
我停止了防御和反击。
西门无妄在顷刻间又点中了我十一次。我一动不动的象个木桩子一样杵着,没有倒下来。
“怎么了?”西门无妄诧异的问。
我说:“如果你用的是兵器,我已经死了。”
西门无妄冷冷道,“这么说,你是愿意认输了吗?”
我摇头。
“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没有输。”
西门无妄用嘲讽的眼神看着我破衣烂衫已经无法遮住的铁手铜足,“是因为这些东西阻碍了你速度的发挥吗?好!我帮你拿下来!”
我大声道:“别碰它!”
我给了他警告,同时我也尽了力不让他抓住我的铁手。
但很可惜的是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了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身形准确迅速的到达了我的右侧死角,“猛鸡夺粟”,快若闪电的一抓一扣一扭。
不知道是想教训我还是想把这个东西做战利品,反正他是想把我这个害死了不少人的劳么子拆下来。
因此即使我不想做一个卑鄙的小人也不可得。
“轰”的一声大响,我眼睁睁的看着西门无妄的脸在我面前一下子变得极为苍白,我极痛惜的看着他的一只手臂渐渐被污血浸透并且很快的蔓延半身。
铁手上有一个机关就是谁想用暴力把它拆下来,便会有些强力的暗器立刻爆发出去,这些暗器足以射透寸许的钢板。
一位世家公子绝不会去练金钟罩之类的硬功,而在这样近距离发射的机簧暗器,练到顶的金钟罩也没有用。
西门无妄一只手抓住我的铁手,一只手扣住我的肩头,“你好哇。”他就这样慢慢软倒,我看见他半边身子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而这鲜血中更是有刺猬毛一样密的金属光泽在闪动。
“陈福!”我大声的叫道。
陈福本来一直在为西门无妄叫好,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他整个人都惊呆了,我叫他他只是一抖,却好象没什么反应。
“你知道这附近那里有好一点的跌打大夫?”
“大夫?我……我不知道。”
我这才发现我自己也糊涂了,问这个人干吗?真是问了也白问。
我抱起西门无妄冲出了这间屋子,现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让他这样死,我一定要救他。
为什么?
不为什么,死在我手里的人没有这样死的。
※※※
“老夫行医一生,还没有看过外伤这么严重的病人,这简直就是凌迟了,神仙也没有办法……”
当我从第三家大夫的诊所冲出来的时候,我头脑一片空白,我简直已经完全绝望。
原来杀一个人是这么容易,而救一个人又是如此艰难!
我已经点了西门无妄全身近一半的穴道,给他敷上我所知的最好金疮药,但是仍然阻挡不了他伤口里源源不断渗出淡黄的血浆。
我望着街上的人流,大声的叫道:“谁能帮帮我?谁能救救他?”
人流一阵骚动,纷纷远远的绕开了我。
“我看你一定是想改行做和尚了。”
我回头看见瓦上有人翘着二郎腿,不冷不热的在说话。
“发善心已经很奇怪,为一个要废了你的人要死居然很着急那就更不应该了——难道你喜欢男人?”
这个人一纵而下,霜眉雪髯,一身淡青色的道袍卓尔不凡,飘飘若仙,正是长青子——我一直怀疑是诈死的人。
我死盯着他,目光如刀。
“且慢!”长青子道,“我绝对无意与你为敌!甚至我也不想操纵你,我是唯一你能够相信的朋友,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我现在之所以会现身,也完全是怕你绝望一时想不开……”
“我没有朋友,我也不会想不开。”我说。
“你可以不相信我是你的朋友。”长青子诚挚的说,“但至少你的命是我救的,而且你现在所抱的这个人的生命也在你我手中。”
我默然。
“我知道你听过很多我的传言,我也从不否认我在俗人眼里是何等惊世骇俗,但你是霸皇风。你也不能否认,到目前为止,我对你很好很好,好到超过任何人,或者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即使是你的父母、师父、妻子、师兄弟都没有象我这样对你好过!”
“不错!”我承认,“天下没有谁对我好过。如果你是,你是第一个。”
长青子点头,“那你又是如何报答我的呢?一个对你这样好的人,你还一见面就想打破他的头?”
“大恩不言谢,你也是我报答不了的人。”我实话实说。
“其实我不需要你报答,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呢?”
“天下绝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我说。
长青子思索了一下道:“那我说是因为你为我铲除了毒龙客那个逆徒你会相信吗?其实又什么大不了的呢?大不了是一死,我给你的,难道还比不上你的命吗?”
“我不相信。但是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不过同样的,你的真正理由为什么不能对我说呢?大不了是我死,你还怕我受不了吗?”
长青子呵呵一笑,“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想救人的话,就跟我来吧。”
有时候有些事情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我怎么也无法把这样一个臭名昭著的大坏蛋和一个杰出的外科大夫联系起来,他刀法熟练,缝合渔网一样的皮肉准确快速,绝不拖泥带水,他的手也非常灵巧而稳定,剜出深嵌在皮肉骨骼中的有倒钩的暗器的方法简单有效,他的伤药更是立杆见影,一敷上去,血就凝固止住。天外有天,这才是天下第一的神医吧。
“哇,真是一身的细皮嫩肉啊!”长青子赞叹道,口气好象在流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