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一定是先天性丧失痛感的人，这种人一般都会短命，因为任何损伤他们都感觉不到，往往小伤就足以让他们丧命。
“好快！”他惊叹道，好象被砍掉的是别人的手一样，“我从来没看见一个人的剑法有………`”
我感到一阵恶心，“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我以为自己在吐血或呕吐物，事实上地上是一些鲜红的掺着黑色血块的东西，我想我是对的，我会逐渐适应我运气驭剑的过程。
他飞快的点了腕上的几个穴道，一脚把那二狗踢开，然后道：“您的病很重啊！”
我慢吞吞的爬上马，“你的这只腕上还可以装个铁爪什么的。”
“我对那不感兴趣，您这是什么剑法？能教我吗？我愿意做你的徒弟。”他说。
“我有徒弟了，而且你的武功也很有来历吧，你根本不需要学我的剑法。”
“可我的武功已经练到头了，我没办法再提高了。”他黯然道。
“那一定有什么地方错了，无论什么功夫你都别以为能到巅峰，事实上没有颠峰！再有，你可能感觉不到痛苦，我个人希望你以后对人温柔一点，别人是有痛苦的，杀人也请快一点！”我给这年轻人几个忠告，我想我变的太罗嗦了。
“我是洛阳皇甫世家的皇甫正颂，前辈您的高姓大名？”
皇甫世家？怪不得啊。
“您到底是谁？我死也要心服啊！”他对我的沉默很不满，于是我说：“你真要知道我是谁，就再伸出你的左手！”
他立刻伸出了左手，他的右手已断，但他还有勇气伸出左手！
“你若不懈怠而且不死的话，到我这个年龄，”我说，“你可以胜过霸皇风。”
“你还年轻，不必为失败而羞愧，与我交手的人不死即残，我也在随时准备面对死亡，我还记得你们皇甫家的皇甫城，他为朋友主动向我挑战，我非常敬佩他的风度，即使在双足被斩断之后仍然能保持着的尊严和风度，令我终生难忘，那一次让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世家公子，人中龙凤！你们皇甫家的弹珠指可以说是天下一绝。”我看见他似乎想反驳什么，但终究又不想说了，他的左手掌心被我划上了霸皇风的记号，他握紧掌，微笑。
我最后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原因，但不管是什么理由，皇甫家的人都是不该做这种事的。”
※※※
这是一座相当于荒废的庭园，杂草丛生、蛛网密布、霉菌遍地、老鼠横行、灰尘仆仆。
我穿过阴暗的走廊，推开了一扇腐朽了大半的门。
屋子很大也很空旷，有一张太师椅在屋子正中，一缕天光正好斜照在它上面。
椅子背对着我，上面露着一些花白的头发，旁边依着两根做工精细的楠木拐杖。
“你是这十多年来第一个回来看我的人。”声音很清晰，也很苍老，我竟有一点紧张，很奇怪，我又觉得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我静立着，大气也不长出。
“你为什么会想到来看我？”
我仍然不说话。
“只有一个原因，你认为自己要死了，你不想你死在我前面？”那个苍老的声音继续说。
太师椅慢慢的转了过来。我注意到那只是普通的太师椅，并没有机关，凭功力转动一张太师椅，我也未必能做到如此声色不露，轻松如意。
“师傅，难道你并没有被我们废掉武功？”我绷紧了肌肉，如临大敌。
“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吗？”声音里有淡淡地惆怅。
太师椅转到面对我，我就看见了大风。
师傅已经真的老了，干缩成了一个枯干矮小的老者。
但首先令我注意的却是他胸前插着的一把锋利的剑，把他钉在椅子上，他的前胸已经差不多全被血浸湿了。
※※※
大风微笑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他笑的很勉强，因为他说话和笑都牵动伤口，虽然也有人说快死的人是意识不到痛苦的。
“如果你们八个在反噬的时候发现不能废我的武功，说不定在当时我就被你们八个人杀死了吧！”
我大吼道：“谁下的手？”
“这已经不重要，那个人派人来杀我，自然有理由。”
“谁下的手？谁！”我第一次将话重复到三遍。
“我自作自受。”大风说，“一个玩火之人必然被火焰吞噬，我不想看到你们互相残杀！”
“可是，如果你不说，我们八个人互相猜疑，更会残杀！”
大风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告诉你，杀我的是一个叫宫原的年轻人，他是来为他师祖报仇的。”
“可是这个地方只有我们八个人知道，一定有人告诉他。”我说。
“是啊——”大风微笑着说，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落寞的神情。
师傅死的很安详。
我放了一把大火，把他连同庄园一起火化升天。熊熊烈火烧灼着我的脸，我无从知道自己是否有泪。
大风当然是一个恶棍，在世人眼里，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他让我们自相残杀，三百弟子杀剩了八个，我们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几个弟子。
我们练的是一种古怪的功力，在你未大成和身体完全练为一体不可分之前，练同一种功力的人杀你后可以吸收你的功力，而一个人在吸收功力之后，在最初的三天功力反而会大减。
这就使每一个人都如临大敌的活着，永不懈怠，我们居住的山上就和地狱一样，到处是死亡和陷阱，开始决斗后的每一天都有许多人死去。
要想活着，就只有杀人。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我是聪明人，我没有吸收任何人的功力，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还有团结的力量。我始终都是最强的团体中的一员，却永远都不是最显眼的。
我们最后是三个对十个，我和龙卷、西北对十个人，结果对方死了五个，这时杨柳风出了个主意。
我们杀光了大风的随侍剑客，废掉他的武功，把他关进一个沼泽里的庄园。
谁也不知道他竟然没有被我们废掉，要不然我们几个这十几年都睡不安稳的。
我不想去想他为什么不来向我们报复，依他的性子他应该会。
这样就只剩下了一个我不愿接受的答案，从死亡和白骨中堆砌出来的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师傅。
恨和爱并非完全对立，水火不容的。
事实上水上也可以浮着火焰。
宫原吗？杀一个过了气的老人对他有何意义？他是想知道我们大风门的剑法吗？
我想大风连避开的念头都没有想过。
※※※
找宫原比我想象的容易，我很快在许州见到了他。
我得到消息躲在山上准备狙杀他，这本是我的拿手好戏。
我看见了十六个拿旗的人向我这个方向走来，我想笑，接着我又看见六十个扛包袱的人，我更想笑了，接着是四十多个女人，一个个要命的年轻貌美，衣服五彩缤纷，我简直要笑出声来，他以为自己是什么？武林皇帝？
但接下来是八列排成整整齐齐方阵身着黑白和赤橙黄绿青蓝紫服色的武士让我没了脾气。八九七十二名武士，拿着各种希奇古怪的武器，除了一个头目候补，就是一个完整的八卦阵容。
我一向讨厌象阵法这样让人绞尽脑汁也不得其解的东西，但我也深知它的威力，一套好阵法加上好配合可以使六十四个人发挥最大的威力，而且远不是六十四个人的合力这么简单，集体在纪律下发挥的力量往往是不可估量的。
十几个骑马的壮年人簇拥着宫原，这些人一个个太阳穴高耸，目中精光闪闪。
宫原也骑着神骏的大宛宝马，那马显然是一匹龙驹，马头如猴，四蹄带爪，马毛是白银一样纯白闪光，他顾盼自雄。
他身后还有两个出土文物一样的老东西，灰不溜秋，黄不拉几。偏偏又穿着金光闪闪的行头，衣服是这样，好也要人配，衣服新，人旧就是笑话，不过他们不是笑话。看过他们杀人的人就知道他们不是笑话。
看到这两个出土文物样的老东西，我开始十分之压抑，我开始盘算我扑下去杀宫原成功的几率，我大致估计接近宫原的机会是十之三四，接近后杀他的机会为十之七八，全身而退的机会几乎没有。
我不怕死，我也喜欢冒险，我也经常化不可能为可能，但是我觉得我现在不能死。
我还有事情做。
但不管怎么说，看着以前的小皮蜡子现在你却无奈他何，这种滋味……`许州的总兵亲自出城迎接这个民间团体的领导人，而我只有远远看着宫原趾高气扬、得意忘形的谦虚礼让着寒喧。
我现在拿他毫无办法。失去的、过去的、你都毫无办法。
虽然在过去的岁月里，我也曾经是很有实力的，但那又如何？
流水一去，永不回头。
※※※
我又去找杨柳风。
吹面不寒杨柳风。
我想找他问清楚一些问题，而且他是我们风中最足智多谋的一个，对任何人、任何事他都有办法，似乎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进了他的卧室，耐心的等他回来。
他的卧室象个女人的闺房，而且粉红色的床铺上散发出暖洋洋的甜香，触目所及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
唯一的男士用品是一把我送给他的波斯的修胡金柄小刀。
那把刀我从未看他正式用过，因为他无须可修，我想他大多时候都是用它来刮脚毛或是割女人身上的带子。
另外一种东西可能也算男士用品。
就是我现在屁股下的美人椅，上面有多种机关，女人一坐上去就会被锁住，可以被调整成各种姿势来满足男人的需要。
这张椅子上不知溅了多少贞洁少女的处女之血。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人生最大的乐趣。
杨柳风成功的做了一个他最想做的角色——婊子院老板。
现在他的事业兴旺发达到他可以天天给女孩子行“破瓜”仪式的地步。
他一定很快乐？
我知道我并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他。而且人欲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