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再也没有给送什么人来给我试剑。
因此我们终于一路平安的来到西门世家的大本营,榕城独秀峰。
这里的山水风光之美,甲绝天下。
青山碧水,天轻云淡,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不少。
西门家族现在主事的人是西门无妄的大伯父,号称“五伏云手”的西门胄。
此人大名赫赫,却正是我心目中的老朽,不过现在我无意冒犯他。
对于有钱的陈福而言,天下无处不是通途,一份厚重的礼品就让我们不必伤人的成为西门世家的座上宾。
“二位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虽然拜贴上只署了陈福一个人的名字,但一见到西门胄,西门胄还是马上就意识到站在陈福身后的我更不容轻视。
西门胄的身材也不甚高,看上去很瘦。
陈福指着我道:“这是家师。家师为人低调,倒不是有意冒犯。”
“我们是特来负荆请罪的。”我很客气的说。
“言重了,二位何罪之有?”西门胄看似平静的道,眼中的神光已然暴长。
“是这样的,几天前,我在江湖上无意中与贵门一位高足动手,更无意将他打伤,我并不想与贵门结怨,是以我等特意把他送回来。”
西门胄哈哈大笑,“这算不了什么!我门中弟子管教不严,学艺不精,不要说被打伤,就算是被阁下打死,也是自找的,与人无尤,难得高贤这么看得起我们西门家,实在是感动!来人哪!快快摆酒招待二位大侠!”
“前辈盛情,实不敢当。”
“二位里边请,请上坐!”
我们正在推让之际,一个中年人匆匆走进来,“大哥!他们打伤的人是无妄那个小杂种!”
西门胄一楞,面色大变,霍的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称自己的侄儿为小杂种,这种骂人的方式本身就不同寻常,象隐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西门胄突然以冷厉之极的目光凝视着我,“阁下究竟是谁?二位此来,有何目的?”
“您是怀疑我们来意不善吗?”我不示弱的道,“倒是阁下这里似乎别有隐情啊!”
“这么说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西门胄突然做势要跪下去,“二位的恩德,我西门家族没齿不忘!”
“且慢!”我大声的阻止他,当然他这个行动这么慢也就是在等我阻止,我不把世俗的礼仪放在眼里,却也不是不尊重别人的观念,“你们要把西门无妄如何处置?”
西门胄慢慢站直,“这是我们西门世家的家事,请阁下不必多问,我这里已经备下黄金千两,以谢二位。”
“西门无妄是某所见武功最好的一个年轻人,某认为他的实力不在宫原之下,我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我相当怀疑你们现在要对他不利,我不允许!天纵英才,尔等绝没有权利毁灭这个天才少年!”我慷慨激昂的说道,而我每说一句,西门胄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
西门胄喘息良久,“阁下是真的准备与我西门家为敌么?”
我道:“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
我和他的目光交激,他固然是个雄主,但是我这样的人却也绝没有畏惧之人。
“好。”西门胄道,“请跟我来。”
他看来是个讲究仪式的人,他把我们带到了比武场上,这里宽敞空旷,甚至可以感觉到风在四处飞荡,许多旗帜泼啦啦的动个不休。
他指给我看一根大石柱子,那石柱有五丈多高,二人合抱,真不知道当初是怎样雕刻和竖起来的,上面似乎刻了很多字。
“这些都是我们西门家族敌人的名字,五百年来,没有例外,现在你也可以把名字刻上去。”西门胄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我身边的陈福冷笑。
我有礼貌的谢绝,“我想我用不着这个荣誉,只有死人的名字才会刻在石头上,我现在还用不上这个东西。”
“年轻人,太自负对你没有好处!”
我冷笑起来,“井里蛙不知道天下大势!我所珍惜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把他轻易抹去!要有这个实力,或者能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要是好好解释我说不定还会劝解你几句,现在,你准备好了吗?”
我对陈福使了个眼色,我可不想在这里和他们纠缠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
聪明的陈福当然知道我的意思。他表面上没有异状,身形已经在急速后退。
西门胄道:“小朋友请留步!”
他信心十足的一抓,正抓在我的铁臂上,我想他应该会吃惊,但是他没有,他继续很有信心的想扯下我的铁手。
我不明白西门家的人为什么总会犯同一个错误。
我只好惋惜的看着我花了三天功夫好不容易装回去的暗器再次来个大报废。
西门胄大叫了一声,浑身是血的一个跟斗栽出去。
在他没落地之前我就追上去,一脚对准他脑袋踏了下去。
若要杀人,百无禁忌。
一旦开始杀人你就不必也无暇去考虑所杀的是好人或者是坏人,你是否有足够的理由杀他们,你是否该用比较温和的手段。
他们的长老们还没有从门主的死亡的震惊中清醒,我已经杀上他们的座位去了。
大出我意料之外的,这些所谓的高手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厉害。
在十多个人的围攻下,我还能够游刃有余的抽空去击杀他们中的某一个。
对手在不长的时间里很快锐减到五个,他们已经开始采取守势。
剑光一闪,一个人变成了两段。
陈福笑吟吟的拄着剑出现,“真痛快!师傅,盛名之下,其实难付,这里都是一些不堪一击的鼠辈,我都解决了。”
西门世家的剩下四个人一声呼哨,四散飞逃。
我没心思去追他们,我问陈福,“西门无妄呢?”
陈福做出很为难的样子,“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会相信。”
“什么?他到底怎么了?”
“不见了。所有的绷带都在,他的人,或者就象一只鸟一样。”陈福轻松的嘘一口气,指了指天上。
我皱了皱眉头,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不好。
“我们找来侍奉他的人全逃了,我临时抓到了一个,他和我说是西门自己爬起来走的。”陈福道:“您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知道这很难让您相信,按理说他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伤是不是这么重,这么多天也没有好,当然,您更可以怀疑,我杀了他,但首先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凭什么要面对您的猜疑和……”
这时候我听见了惨叫声,四声短促的惨叫声几乎全连在一起,从这种惨叫声我可以判断是断喉剑的威力。
惨叫声基本在半山腰响起,但是庄门口已经有人在高声大呼,“还有活人吗?”
陈福立刻高声回应,“想死的就快过来!”
陈福提着剑向前飞扑,我知道他一定会后悔的,因为来的绝不仅仅是一般的高手。
“不要勉强。”
“没问题!”陈福很快掠出我的视线,但随着一声短促的剑击声之后,我看见陈福以更快的速度掠了回来,其状如惊弓之鸟。
陈福闪到了我身后。
我看见了五个人闪电般以一个大扇形包围过来,在这种形状的追踪之下,轻功略差者绝支持不了多久。
我这个人对江湖上的好汉所知甚少,但是这五个人中我居然认识三个。
居中的老婆婆,电针。
中左一脸飞扬跋扈神情的黑衣剑客,正是我的师弟飓风。
中右的那个僵尸一样的白面赤发人,手中托着两个大铙钹,看上去象是要做放焰火的法事,我知道他是曾经在江湖上很活跃的火魔君的首席大弟子“赤灵官”林轮。
最边上穿着黄色衣服的一对男女我不认识,但是能和这些人并列,显然也非弱者。
我的脸烧的一塌糊涂,我自己也很难把自己认出来,西门无妄曾经说我象魔教的大王无面人,我不相信他们的眼力可以比西门无妄好。
但现在的问题并不在于我要隐藏身份,而是怎么打发他们。
“师傅!他们好厉害!”陈福急匆匆的道。
“我知道。”
“师傅,你能赢他们吗?”这小子不用敬称了。
“我不能。”我实话实说。
“那我们怎么办?”
“你快走。”
陈福带着哭腔问我,“师傅,我走了您怎么办?我怎么能撇下师傅您一个人逃生呢?”
我冷冷道:“你走了起码比呆会你为了保命在我背后捅上一剑好得多!况且以你的武功,不但帮不了我,反而是我的累赘!”
“师傅保重!”
陈福果然溜的很快。
虽然是我叫他逃的,可是这样听话而且毫不客气的徒弟,也未免有些让人心寒齿冷了。
“看起来你是个高手,而且我们来这里要做的事情,似乎已经被你做完了。”最右边的黄衣青年道,“最难得的是你视死如归,还肯牺牲自己来让别人走,若肯归顺我们昊天宫,我可以保荐你做个香主。”
我好象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我看着针婆婆问,“请问针前辈,你在昊天宫是什么职位?”
黄衣青年因为自己被轻视而愤怒,他挥剑向我冲来,我一沉铜足,一排丧门钉向他射去,每一棵钉都射在他将要落足之地,黄衣青年居然全能遮拦得住,但是却手忙脚乱的被我逼回了原处,只气的他“哇哇”暴叫。
针婆婆眯起眼,“你的这些零碎看来也有几分门道!我是昊天宫太上副总护法,以你的本事而论,香主倒也委屈,我看可以做个护法。”
我开始冷笑,“一世枭雄,沦落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针婆婆突然扬手一挥,满天星光灿烂,我奋力抖出铁臂上的铁伞,还好,它如愿出现,没有给我丢脸。
针婆婆道:“有趣,老娘活了七八十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东西,你到底是谁?”
我冷森森的道:“你以为我是谁?”
一直不吭声的林轮突然道:“魔教大王无面人。”
我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突然发现这个名称非常适合我,因为这似乎是一个让人害怕的名字,比霸皇风更令人害怕。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心存畏惧,而我,似乎也放不下可笑的虚荣心。
“不管这是谁,我们大家一齐上,他能不死吗?”那黄衣女子道。
尽管我明白我不是过去的我,现在的对手也非常的强大,我还是信心十足的回答:“试试看!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飓风冷哼了一声,“用不着那么夸张,这家伙也不值得大家一起来对付,不要把他捧得太高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用嘴巴可以打胜仗的人。”
那么老友,是什么让你放弃剑客的尊严和对爱人的承诺来投身这危险的江湖?为人驱使?
飓风不是爱说话的人,他通常只和别人说一句话,然后就是至死方休。
我非常清楚飓风的实力,杀他也许不困难,但要在他剑下生还同样不容易,我杀死他的同时,他的分波剑也起码有六成的机会可以劈开我的脑袋。
飓风抓住剑鞘用力一拔,刺耳的龙吟声中,剑鞘被远远的甩了出去,飓风双手握剑,以一种非常可笑的姿势向我走来。
他认为战斗是很神圣的事情,他平时很象一个迂腐且狂傲的酸学究,但一旦投入战斗就是接天的风暴,暴走的游龙。
他有一个好妻子,那是他能活到今日的最重要的原因,他本已退出了江湖。有什么重要的原因可以把他扯进来?
我转身就跑,也许我现在的身法更可笑,而我无暇顾及,飓风仍然在我身后不紧不慢的追击,我的突然逃走无疑破坏了他凝聚剑气的节奏。
我冲向那根擎天巨柱,我挥动铁臂在石柱子上全力一击。我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可以拯救我自己。
铁臂砸在石柱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铁臂象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反作用力。
这也是我的绝技。
要击倒这样巨大的石柱你首先要明白凭借蛮力你根本击不倒它!因为它比你的体重可能重上万倍。而它的坚固程度更非常人所能想象。
但是天地万物也许都有一个“罩门”。
石柱也一样,它有它的纹理构造,有最脆弱的一点,以你尽可能大的力量打击尽可能小的脆弱一点,就有可能创造奇迹。
石柱上绽出极微细美丽的裂纹。
在破坏石柱内部的平衡之后,石柱自身的重量便可能将石柱压塌。
身后的飓风怒吼着发出他的剑,我尽可能动作优雅的侧过身子,巨大的石柱就向飓风压了过去。
石柱象随着我的意志而运动,在飓风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已经相当于要面对两个敌人,一个是我,一个是石柱。
石柱倒下去的速度似乎是非常“缓慢”,但这一击之威是任何人力所不能比拟的,这样的极慢,无论是怎样的极快的快剑也休想抵挡。
我非常遗憾的看着飓风中镖,在我乱雨一样的暗器中他只有左腿被一枚三棱镖射穿,我看着他连滚带爬的逃过此劫,而不能继续追击,非不愿,而是不能。
不过杀了他我就可以解决这些人吗?好象同样不能,但是杀一个,少一个,只要片刻的甘甜,最后如何最后考虑吧。
“大伙一起上!”连针婆婆也这样说了起来。
突然,有一个声音问道:“谁杀了这些人?”
这声音沙哑而悲厉,好象是从地狱里发出的沉闷的鬼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