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落,初夏的气息弥散在正午炙热的温度里。
此刻,局长办公室里,王涧容刚挨完领导的批,颇有些烦躁的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有和亡妻的合照。他拿过来,用手指轻轻的抚过镜头下笑容和煦的女人。
“错了都错了,不管怎样辩解,都掩饰不了当初自私的想法。凭小浩的手段,我怎么可能会没办法把事情纠正过来呢,是我最终默许了......”
敲门声响了,潘定一推门进来,坐在他对面。
“王局。”
王涧容看了他一眼,“桥靖呢?”
“还在外面搜查。”
王涧容点点头,从抽屉里翻出一包烟,点上一支,“这次由市局带头进行侦查工作,咱们负责配合。至于桥靖,他跟仲越私交甚笃,不适合直接参与。我给他放几天假,你找个机会告诉他。”
潘定一没有立即接话,略微思索了一下,“王局,在仲越的案件上,为什么一直要避开他?如果是因为私交,我想不必,就算和仲越关系再好,他还是一名警察,我相信他不会徇私枉法的。或者......是有别的原因?”
王涧容微微一愣,“他容易感情用事。”
潘定一咬了咬牙,还是道:“梁永峰被害前联系过您吧?”
王涧容不答,抬头看他。
“仲越潜逃前曾说过,当时是梁永峰约他见面。暂且相信这是真的,但梁永峰的手机通讯记录上什么都没有。
本着谨慎的态度,我特意查了仲越的通讯,当时为了调查爆炸案,保留了他那时一个月以内的电话记录。而8月12日当晚,有一捅记录来自公共电话,而这个电话亭的位置就在建陶市场附近。”
潘定一顿了顿,“两年了,数据已经自动更新替换,不可能再查到同时间段内梁永峰还给谁打过电话。但是在调查过程中,运营商一个负责人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梁永峰被害第二天,您以有人谎报警情为由,调走了那个电话亭当日的所有记录。您是局长,谎报警情这种小事也需要自己去处理了吗?”
王涧容执烟的手有些发颤,似乎是想起了那通久远的电话,梁永峰的威胁渐渐浮上心头——
“有人想杀我,我要求局里派人过来保护,或者提前结束任务,我要回警局。”
“就连卧底这件事暴露,都有可能会被阿越抓住把柄。还想回警局,我看你是异想天开!”
“王局长,你就不怕我把文雪歆的事抖出去吗?我只想活命,你别逼我。”
“梁永峰,我最多不过是知情不报,包庇亲属。可你的罪名就不止了,你要真想自投罗网,那随意。反正我早就做好了事情败露的准备,你不用来威胁了,我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
......
王涧容回过神,索性掐了烟头,往后一靠,面色不悦,“潘定一,你这是在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吗?我身为‘潜伏’计划的副指挥,他联络我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潘定一想了想,“可您却隐瞒了他联系过你这件事,和仲越一样,也许你们闭口不谈的理由里会有关于案件的线索呢......”
“你只要尽快将人捉拿归案,其他的事不需要你管。”王涧容打断他,“出去吧。”
潘定一的脸色黑了一半,气愤的站起来,到了门口,却又停下,压着火气认真道:“王局,您从派出所的小警察一路走来,一向是出了名的公正清白,从来没有过任何的负面消息。您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榜样。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用更错的事去挽回。”
王涧容没料到会听到这番话,闭了闭眼睛,叹息一声。
——
支队里正忙得不可开交,潘定一从楼上下来,在走廊遇到一组的刑警,问道:“文桥靖回来了吗?”
刑警摇摇头,“还没。”
潘定一想了想快步走进技术队办公室,找到一个擅长追踪技术的警察,“给文桥靖的手机做一个三角定位。”
“啊?”
“啊什么啊,快点儿。”
那技术警察赶紧应了声,对着电脑操作起来。
潘定一没等多久就有了结果,“副队的位置在移动,目前是在花晨路附近。”
“花晨路?那不就是公安大学外面么......”潘定一思索片刻,道,“行了,你继续工作吧。刚才的事别多嘴,知道吗?”
“明白。”
——
半个小时后,文桥靖回到了公安大院,正值午餐时间,在大厅门口遇到了沈平。
“干嘛去?”
沈平掏出一叠饭卡,“买饭,副队一起不?嘿嘿嘿。”
文桥靖乐了,“一起去干什么,帮你提东西啊?”
话是这么说,脚步却已经跟着他往食堂走了,“沈平,阿越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吗?”
沈平摸着下巴道:“我说不好,其实那些被害人里有很多都是败类,要是仲队真为了那些人搭上自己就太不值了。
在大胖受伤之前,我一直是相信他的。可是现在......一个会对兄弟下手的人,我想其他事应该也做得出吧。但是......事情没下定论前,我还是挺仲队的!”
文桥靖神色复杂,沈平颇有些忐忑,“副队?”
“没事。”他笑笑,从口袋里拿出夏书荞的手机,“对了,帮我做一件事。”
沈平有点傻眼,“这,这个不是被仲队......”
他看了文桥靖一眼,默默的把话转了个弯,“咳咳......原来这个在副队你这里啊。”
“只是查一下通话记录,不会太为难你的。”
沈平苦了脸,一边走一边瞎嘀咕:“怎么又是这种双面间谍的活......”
——
刑侦支队和市局的刑警都是忙的脚不沾地,但仲越的行踪却一直没有消息。
晚霞西沉,朝阳东升。一天悄然而逝,新的一天又无声开始。
车流穿梭,人群往来,有的人为了生计奔波,有的人为了理想坚持,向着光明或是面对黑暗,生活总是如此,人们的选择各不相同,命运便也迥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从市局开完分析会回来,文桥靖饿得前胸贴后背,正打算躲个懒去下面买点东西垫垫饥,却被潘定一逮来了个正着。
他的黑脸在渐渐沉下去的天色里显得有些渗人,文桥靖默默移开眼。“干什么啊?你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潘定一白了他一眼,“有个事先通知你一下,王局不准备让你参与接下来的侦查工作。”
文桥靖一口气憋在胸口,“去你大爷的,什么意思啊?两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怎么就不能参与了?!”
潘定一烦着,没空跟他打哈哈,“诶嘿,你朝我急眼干什么,有本事跟王局闹去啊。你要能说服他,那最好。要是没有,就准备准备休假去吧。”
说完,忽然接到个市局刑警的电话,匆匆的又跑回会议室了。
文桥靖没了胃口,转头直奔刑侦队办公室。沈平正要去找他,两人在门口撞了个巧。
沈平压低声音道:“副队,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文桥靖拉着他拐进了楼道间,从他手上接过来一张纸,上面写了具体的信息。
沈平:“这个186开头的联通号码来自于一家私人小银行的业务员。通话时间在上个月20号,也就是夏法医和仲队遇袭的那一天。”
文桥靖记了下上面记录的银行地址,然后把纸张折好塞进了口袋,“好,辛苦了。你先去忙吧。”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19点40分了。他想了想,迅速转身下楼。
会议室办公室里,潘定一站在窗口,看见一辆丰田车缓缓的驶离了大院。
市局的刑警察觉他的心不在焉,“老潘,我刚才说的方案,你还有意见吗?”
潘定一回神,忽然道:“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说完就开门出去。
他回到办公室,叫来昨天帮忙做三角定位的那名技术警察,“有结果了吗?”
技术警察道:“找了仲队的几个同学,他们说仲队和副队以前读书的时候,逃课准往西门走。西门外只有一个学校的废弃仓库,其他就是些钉子户。”
潘定一在原地踱了几步,“你再做一次三角定位。”
技术警察“诶”了一声,跑过去抱了电脑过来,几分钟后他抬起头,道:“潘队,在暨北路,正在自东向西移动。”
“暨北路一直往西连接着公安大学外的花晨路?他老是去那个地方做什么......肯定有问题!”
潘定一夺门而出,“二组三组马上跟我走!不许开爆闪和警笛,路上谁都不能打电话!”
——
20点11分。
文桥靖来到暨北路和花晨路交界的红绿灯路口。正值红灯,他踩住刹车停了下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他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红灯即将结束,10秒、9秒、8秒......
文桥靖像是思索了很久,然后把手机拿在手里伸出窗外,扔到了一旁的绿化带里。
绿灯亮了,他打了转向灯,忽然掉头往来的方向去了。
——
20点15分。
几辆警车低调的在路上疾驰,潘定一和技术警察在后座。
“副队好像不动了。”
潘定一看了眼屏幕,“在什么位置?”
“红绿灯路口。”
“操!”潘定一爆了句粗口,催促开车的刑警,“快点儿!”
——
20点25分。
仲越带上帽子和口罩,走到玄关处穿鞋。
陆从安坐在客厅里看新闻,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非要不撞南墙不回头么?”
仲越直起腰,将口罩戴的更上,“只要有一丝的可能。”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陆从安意味不明的摇头笑了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何苦,呵......”
——
20点30分。
潘定一从绿化带里捡起一支手机,正是文桥靖的。
“这小子!”
前面一辆车上的小计跑过来,“潘队,咱们这是去干嘛呀?”
“抓人!你的好副队肯定跟仲越还有联系,不然你以为他丢手机是干什么?也许他们还没转移,快,赶紧走!”
——
孤月挂在半空,城市灯火璀璨,衬的月色暗淡。
仲越一路摸了过来,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到了小仓库门口,推开门快速钻了进去。
仅有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大学的围栏,昏黄路灯下树影摇曳,偶有几个学生三三两两的在路上散步。
他不免想起很多年前,和文桥靖走过这条幽静的小路。
“桥靖,你为什么要做警察?”
“因为我爸是警察啊。穿那身衣服,成为和他一样的人,追缉凶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你呢?”
“其实和你差不多,耳濡目染。况且,你看夜这么黑,总要有人走,把失去方向的人带到明天。”
“那你会一辈子坚持吗?”
“一辈子太久,也许哪天就动摇了,但是我起码会留给自己一个走向白天的机会。”
“仲越同志,你的觉悟还不够啊。我肯定会坚持,哪怕永远留在黑夜里。”
......
20点55分。
车灯照的一方天地甚是明亮,仲越转身靠在墙上,脊背僵硬,缓缓闭上了眼睛。
潘定一带人冲进来,手电光直射他的脸,“仲越,游戏结束了。”
同样的时间,文桥靖车上的话台里传来声音:“抓到嫌疑人仲越,地点:公安大学西门仓库......”
“潘队,市局的人说直接把嫌疑人压到他们那儿。”
“去他大爷的,想的倒美!”
“......”
不远处一家银行的灯牌璀璨夺目。文桥靖打了方向右转,手指微微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