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曼先生遵照古老的犹太习俗,每周邀请一些贫苦的学生到家中用餐一次。如果某位学生有幸接受多次这种定期的邀请,在求学期间他就不必害怕饿肚子了。
每周四到赫曼先生位于郊区的家中吃晚餐的,是一位俄国籍的犹太人,他是慕尼黑大学的医科学生,名叫马克·塔尔梅。马克试图开导这位羞怯的小男孩,因为他在高等学校的成绩,使望子成龙的父母非常担心。
“原来你讨厌语文。”塔尔梅有天晚上对爱因斯坦说,“不错,拉丁文是很沉闷,但我却必须靠它来学医。也许,你对科学有兴趣。”
“我可不喜欢他们在学校里教授的那种方式!”爱因斯坦不高兴地回答说。
“你是否曾经读过艾萨·伯恩斯坦所写的有关于自然科学的那些小书?”塔尔梅问道。“没有?好,下周我来的时候,带几本来。”
第二个星期四晚上,当这个医科学生专心用餐时,爱因斯坦虽然饥肠辘辘,但对眼前的晚餐却毫无兴趣。放在他盘子旁边的那些小书叙述着各种科学事项,如:植物和动物、星星和陨石、地震和气象,等等。爱因斯坦很惊讶地发现,这位作者虽然描述了这么多的自然事实,却叙述得很有条理。
“爱因斯坦,亲爱的,在餐桌上看书是不礼貌的。”他的母亲提醒说。她转过头,微笑地望着丈夫说:“他兴奋得就像你在几年前,把你的小罗盘拿给他看一样。”
“我记得他当时直缠着我把罗盘的原理解释给他听呢,”杰克叔叔笑着说,“但是,我并不是一个好的科学老师。”
“您比我们学校里的任何人讲解得都更清楚,”爱因斯坦很感激地说,“当我开始学习代数时,”他面向着塔尔梅,继续说,“我整个搞糊涂了,杰克叔叔在一分钟内就把一切解释清楚了。杰克叔叔说:‘有点不像是念书,更像是打猎。我们把X当做是一头动物,我们努力寻找,直到把它抓到为止。’经过杰克叔叔如此一说,所有的问题就变得简单多了。”
“当他开始学几何时,”杰克对客人们夸耀,“他还未上第一节 课,就把几何课本从头到尾念完了。”
“几何很有趣,因为它可以证明所有的定理。”爱因斯坦喃喃说道,“我喜欢证明各种事情。”
“你真是一位数学家!”他的叔叔说道。
“我本来就说过,只要是他有兴趣的,他就能做得很好。”赫曼夫人似乎很高兴有个机会来称赞她的儿子,“我不是也曾说过,他最后可能会知道认真学习,而且有一天会当上教授?”
“这也许要比当一名失败的年轻人好得多。”赫曼深有同感。
他的话道出了心中的苦楚。他的电器化学工厂的境况并不好。玛加还是一个小孩子,但做父亲的却担心,等到她将来出嫁时,要到哪儿去张罗嫁妆呢?还有,爱因斯坦虽然对数学极有天分,但像他这种学生将来毕业后,教授是不会给他安排好的工作的。等到这孩子长大到可以自立的年龄时,他要干什么呢?
爱因斯坦并不知道父亲在生意上遭遇到困难,他在短期内读完了二十多本伯恩斯坦的著作。他知道最好不要在学校里和老师讨论这些书的内容。不过,杰克叔叔和塔尔梅则是很好的听众。
“当然,我可以在化学和生物方面指导你,”塔尔梅说,“但是,我希望我在数学方面的了解能跟你一样。当你解出我们不会的问题时,我觉得自己实在很笨。毕竟,我比你大了十岁,而且还是个大学生。”
这位十四岁的小男孩高兴得羞红了脸,像这样的赞美是多么的宝贵!因为在学校里,从来没有人赞扬过他。他不知道当他的数学教师发现他这位羞怯而沉默的学生,已经自行学过了他尚未在班上教过的几本教科书时,将会怎么说。
“实在十分简单。”爱因斯坦说,“几何与微积分的一切都计划得相当漂亮,就像是舒伯特的小夜曲。”
大约一年以后,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结束了他在郊区秩序井然的家庭生活。他的父亲必须关闭工厂,举家迁往意大利米兰,希望当地的亲戚能帮助他东山再起。爱因斯坦无法随着家人去意大利,他必须留在高等学校,获得文凭,以便能够进入大学就读。这个男孩讨厌进入商业圈子为生活而奔忙,他和他的父亲一致同意,在其他行业中,他也许可以获得较好的成功机会。
爱因斯坦在慕尼黑不久就开始觉得寂寞了。他住在宿舍里,每当回想起家庭的温暖,就很怀念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对数学的喜爱越来越浓厚,但这并不能使他在高等学校的生活感到愉快,反而更为困难。因为他的同学,甚至他的老师们,对于他高超的数学知识,深恶痛绝。他从来不夸口,也不好出风头。但是,像他这样一个老实的男孩子怎么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他不喜欢学校的教学方法以及与学校有关的所有事物。教师和同学们当然感受得到他的态度,因此都对他有很大的敌意。
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觉得厌烦而寂寞,渴望能亲身去看看他母亲在信中所提到的米兰的灿烂阳光及美丽景色。因此爱因斯坦决心回到家人的身旁。他绝望地想道:“即使我拿不到毕业文凭,我也要回去。”在他的父母和玛加离开他六个月之后,爱因斯坦也计划追随他们去米兰。他知道,至少在数学方面,他的程度已经超过高等学校的毕业生。他为自己争辩说:“这样一来,我不是可以不需文凭就能进大学了吗?”
爱因斯坦的一位老师给了他一份证明,说明这位学生的数学程度足以使他进入更高一等的学校,在数学方面作更深入的研究。慕尼黑的一名医生甚至表示,这位年轻学者精神紧张,而且疲惫不堪,如果能到意大利和他的父母共度六个月的假期,对他的健康将有很大的帮助。现在,这位数学教师不仅同意爱因斯坦换个环境,同时也建议,他离开学校后可以不回来了。
爱因斯坦很自然地立刻问到,他为什么被高等学校开除。
“如果你认为我有触犯你及学校的任何罪名,”他说,“请把我的罪名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替自己辩护一番。”
这位数学教师并未指责爱因斯坦违反校规。但他觉得,爱因斯坦在课堂里,会破坏其他同学对教师们应有的敬意。也许他所指的,是爱因斯坦习惯在课堂上问些连教师们都回答不出的问题。
一连几个月,爱因斯坦在意大利过得十分愉快。他喜欢当地的人,他们快乐、单纯,和讲究纪律的德国人相比较,意大利人显然自由自在多了。他长途跋涉,从亚平宁山脉一直游历到热那亚,他游览过各地的艺廊,并研究教堂的绘画和雕刻。他对身边的各种音乐都十分喜爱,不论是城市里的歌剧及音乐会表演,或山区之间各小旅馆中农夫的歌声。
赫曼以前在事业上相当成功,但是他在米兰所开设的电器厂以及随后在帕微亚所开的企业,却全部宣告失败。
“我再也无法供给你金钱了,”爱因斯坦的父亲对他说,“你必须赶快找个工作,如果你能取得高等学校的毕业证书,那么,你可以进大学读书。”
爱因斯坦知道再也不能回到高等学校去,而且他也不愿意回去,虽然他可以设法获准进入一家德国大学就读的机会,但他不打算这样做。他下定决心,要脱离限制他早期生活的锁链。虽然他的父亲仍拥有德国公民权,但爱因斯坦计划放弃他和德意志帝国的任何联系。
他缓缓回答说:“爸爸,我不愿进大学,在您认为我只是到处游荡及听音乐的时候,其实我正在计划将来应该选择哪一行业作为我终生的工作。我希望研究理论物理学,虽然我尚未遇见过任何一位理论物理学家,但我知道我想要当一名理论物理学家,因为我总是想要找出事物的真相。当我开始学习几何时,我了解到,数学也是一种语言,凭着它,人们可以知道其他人对神秘的大自然有何发现。现在我希望自己来发现事物的真相,就如同牛顿及其他大科学家一样。”
“那么,你最好进入一所好的技术学校。”
“是的,我现在对于一般大学所能教授的哲学、语文及文学等并没有兴趣,但技术学校专门教授科学知识。”
父亲赞许地点点头说:“理论和应用科学,例如工程。”
“目前我希望研读理论物理,这方面最好的学校似乎应该是苏黎世的瑞士联邦工技学院。我也许不需要凭高等学校的毕业证书,就可以去就读。”他有点犹豫,因为他知道父亲的事业并不顺利,“如果您能资助我的旅行费用,我将到瑞士去参加工技学院的入学考试。”
“我会设法让你前往瑞士的。”赫曼深表同意,“至于生活费用,你也不用操心。要好好努力上进,希望你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