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眺望海洋,才真正感到法国南部是多么美!至少能满足我追求色彩的狂热愿望。
我把圣.玛利的素描跟此信一同寄去。早晨出发之前,我就完成了小舟的速写,现在正埋首于油画。
这里的物价虽然很高,但我到法国南部来,却是基于以下的理由:我非常喜欢日本的绘画,和其他所有印象派画家一样,我既然不能去日本,那就只好前往法国南部,因为两地的气候和风光十分相似。我的结论是,新的艺术前途在法国南部。
倘若你能来玩几天,那是再好不过了。因为你会立刻有所感触而改变观点,同时懂得以日本式的观点察看事物,并有不同的色彩感受。
日本人创作素描的速度很快,那是他们的神经敏锐、感觉灵敏所致。
文森特在圣.玛利停留了一个星期,像日本人的作风一样,一小时便完成了船的速写。
文森特希望在法国南部扎根继续绘画,可惜一个人有诸多不便,若能跟两三位朋友一块儿,不但生活费便宜,情绪也会更轻松。
高更会不会来呢?从德奥的来信推测,他似乎不大想来。回到阿鲁鲁以后,文森特显得很没干劲。
德奥弟:
我在烈日照耀的麦田里忙碌了一个星期,完成麦田的画稿、风景与播种者的素描。
紫色的土壤、宽阔的麦田、穿着蓝白色衣裳的农夫,我在这里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放眼所见,是一片黄橙色的麦穗。上面是黄色的太阳与天空。
《播种者》是文森特很久以来想完成的作品。何况,这是米勒不曾画过的东西,色彩丰富、画面宽广。
文森特又回过头来,着手于肖像画了。
德奥弟:
好不容易找到一位阿尔及利亚士兵做模特儿,他的面颊瘦削,好像卡着牛的头,老虎的眼睛,真是一个有个性的青年。我先画他的脸,然后再画其他部分。
这幅肖像栩栩如生:青年人穿着草绿色的军服,红色的装饰,胸前挂有两颗星,头戴红色的土耳其帽,坐在绿色的大门前,依靠着土色的墙壁,样子倒蛮神气。
另一幅是他坐在白色墙壁前面的全身肖像。
由于麦田的画稿和阿尔及利亚士兵几幅作品消耗掉不少画具,请你务必补充一些颜料和画具来。
我很想知道高更的意思如何,如果他真的不想来,那就不要勉强他。
但是,他又担忧起来:“弟弟会不会怀疑我心情不好、工作不卖力呢?”
德奥弟:
我作画虽然迅速,但决非马马虎虎地乱涂。我的态度沉着,经验丰富。
例如年幼的老虎开始扑杀牛马的时候,可得耗尽全身气力,若是成年的老虎,由于它老谋深算,胸有成竹,只需用锐利的牙齿,看准目标,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扑去,必然马到成功。
德奥弟,你一定要注意,别人都说我作画太迅速,但这可不是信手涂鸦。我完全是基于一种微妙的感受以及热爱自然的信念去画的。
事实上,文森特作画时确实已经达到忘我的境界,他的两眼和双手都在不断地挥动。
天空中高悬着黄色太阳,原野里是阵阵的麦浪以及震动画架的季风。
文森特常常在工作烦闷之余到车站附近的咖啡馆里跟几位朋友聊天。
其中一位是阿尔及利亚步兵连队的旗手,名叫米利埃;另一位是年届四十五岁的邮差,名叫鲁朗。
这两位朋友很热心地做他的模特儿,尤其是鲁朗对他更是百般照顾。
1888年8月炎夏,文森特在烈日下不知疲倦地绘画,几乎忘了三餐,饿极了就以干面包、牛奶和鸡蛋充饥。
猛烈的太阳照在黄色的画布上,只见文森特挥动画笔,描画阳光和自然景色,还有那热烘烘的大太阳。
此外,他又完成了几幅向日葵的作品。
德奥弟:
有件急事想麻烦你。请你转告高更,他的信我收到了,他说要来阿鲁鲁看我,他极力称赞贝尔那尔,其实,贝尔那尔也很称赞他哩!
现在,我正着手在画大幅的向日葵,你不会吃惊吧?我已经画了三幅,第一幅是绿色花瓶上插着三朵大花朵;第二幅是蓝色背景,有种子与绿叶的三朵花蕾;第三幅是黄色花瓶,十一瓣花与蕾。
我期待高更到我的画室来一起绘画,我打算把房间用大幅的向日葵装饰一番。
每天早晨,太阳一出来,我就开始作画。因为花朵很快就会凋谢,非一气呵成不可。
文森特在巴黎时很落魄,几乎走投无路,当然情绪欠佳。他生活在荷兰乡下,还不懂什么叫印象派之时,心里就曾有过一种憧憬,现在又恢复了他当年的豪情。
德奥弟:
近来经常是烈日当空,阳光普照。除了太阳和光以外,没有更理想的景象。我只画黄色,青白硫黄的黄色、金色的柠檬黄。黄色,多么美妙啊!
黄色,黄色,一片黄色!
文森特好像把整个身心都卷入了黄色的花粉里,连路上所碰到的一切事物,似乎也都变成了黄色。
庭园里栽植的蔷薇、葡萄与无花果树,一群吉普赛人坐的车厢、铁路上的车辆……
一幅幅美景吸引着他,他感到焦急彷徨:该怎么办呢?画具和画布都没有了,非写信给德奥不可。还是尽力抑制自己呢?不,我无法抑制,我有绘画的权利和自由。
阿鲁鲁的居民对于文森特的作品总是讥讽地说:“简直一塌糊涂,根本是把一堆颜料涂在画布上的东西,那像什么画嘛?”
其实文森特的画确实有进步,现在,他简直什么都能画,他可以用色彩表现出一切。
在文森特看来,黄色是最灿烂的颜色。
1888年9月,文森特画了一幅《夜间咖啡座》,不仅完成了初稿,而且在大幅画布上面涂了颜色。
德奥弟:
热忱的信件和300法郎已收到,谢谢你。我担心了好几个星期,现在总算放下心来。
最近作品的内容各不相同,但都能与《食薯者》相提并论。
我用红、绿两种色彩,把狂热的感情全部表现出来,房间用血红与暗黄色,中央配上绿色圆台,四盏灯发出橘色与绿色的光芒,用水彩调配。
我想把咖啡座描画成一个使人堕落、疯狂与犯罪的场所。
我明天给你寄去,请你评价一下。
德奥弟:
我把新作品《夜间咖啡座》跟以前完成的其他画都给你邮寄去了。将来也许要进行日本版画的创作呢。
昨天打扫了房间,忙了一整天。我买了两张床,一张是白木制的,另一张是桦木制的。诚如那位邮差朋友鲁朗夫妇所说,两张新床铺都很坚固,各值一百多法郎。
此外,又买了两套棉被。如果高更或其他朋友来,床铺就不用担心了。不过,这么一来,却把大部分的伙食费用光了。
如果你和高更能来,我就先收拾房间,在白色墙壁上挂上黄色的向日葵。
高更什么时候来呢?
在焦急的期待中,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绘画的构想层出不穷。文森特很有耐心地将它们展现在画布上面。
古老的风车、随风摇曳的柳枝,农夫、庭院、寝室、自画像、繁星之夜、公园、葡萄园……
德奥弟:
我从今天早晨7点一直工作到黄昏,仅站起来走一两步路,吃了些简单食物,作品很快就完成了。不知道你有何感想。
这些色彩颇能提高我的工作情绪,因此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在我的脑海里,全是优美的自然景色。我几乎忘了自己的存在,绘画像梦幻般地令我陶醉。
德奥弟:
我这几天过得无精打采,星期二就把所有的钱都用光了,在这四天里,我仅靠咖啡和面包过日子。
各方面都显得懒洋洋的,经过四天的断炊,到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剩余的6法郎,中饭总算解决了,晚上只能吃一片面包了。
常常开口向你要钱,我心里也很难过,因为身无分文,实在没有其他法子可想。
说来说去,都是我太热衷于绘画,不管口袋里有没有钱就一口气买下许多画具和用品。
我完成了两幅公园的作品,其中的《诗人之园》我认为还不错,我给它配上了一棵黄色栗子树。《葡萄园》配上松树,也很理想。
啊,我的葡萄园啊,费了我不少心血,不知你看到这个葡萄园有何感想?
德奥弟:
今天,我画了一幅落日余晖。
画布全用光了,目前需要200法郎买画具。你也许会怀疑,要买这么多画具吗?事实确是如此。说来惭愧,我的作品怕是引不起高更的兴趣。在他尚未来之时,我希望尽量多完成一些作品。
1888年10月20日,文森特企盼中的高更终于抵达阿鲁鲁村。
知识链接
邮差鲁朗
在法国阿鲁鲁时期,文森特认识了邮差鲁朗,成了莫逆之交。鲁朗和妻子都热情地给梵.高做模特,对梵.高的生活和绘画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梵.高割伤自己的耳朵后不久的1889年,鲁朗接受了在马塞邮局的一个更好的职位并和他的家人搬到那里。直到1903年,他才听到文森特成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