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讨厌的冬季来临了。
1888年冬天,寒风刺骨,坐在野外写生实在难受,两人都无精打采地回到画室里,整天彼此对看,那真不是滋味。
以前,文森特几乎每天写信,有时候早晚各发出一封信给德奥,自从高更来了以后,他便不再有兴致写信,除非是非写不可。
德奥弟:
最近,我跟高更提到莫纳那幅画——日本式的大花瓶中插着向日葵,画得很美,但他却说更喜欢我的向日葵。
我不信。四十岁以前,如果能完成这样一幅不朽的画,我想就一定可以在艺术界占一席之地,所以,我不气馁。
我们昨天到蒙贝利埃美术馆去,观赏了杜洛库罗阿、谷尔贝、杰欧特、波杰利等人的作品,如同进入了魔术世界。
我跟高更热烈讨论了杜洛库罗阿和林布兰的作品,我们讨论得很激烈,讨论完毕时,我的头就像枯萎的花朵,非常疲惫。
我感觉得出来,高更对阿鲁鲁的街道和这栋黄色之家,尤其是对我这个人,似乎有点不满。
寒风细雨和肃杀冰冻的日子接连不断。
高更常对文森特发表很多扰人的议论,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唠叨、指责一阵,这样使文森特更加不安。
“高更不是说完了吗?他给我画那幅《画向日葵的梵.高》,岂不是临别纪念物?这样一来,我的梦岂不是破灭了?”
肉眼看不见的烟雾,在两人之间逐渐浓厚起来。
这是暴风雨前夕的片刻宁静。
两个人好像兴致勃勃地在谈笑,好久没有看见他们吵嘴,俨然一对难兄难弟。
1888年12月14日,高更完成了《画向日葵的梵.高》。文森特望望自己的脸,接着说出一句令人深感意外的话:“果然是我,但却像发了疯似的。”
次日是圣诞节,两个人共同到一家咖啡厅喝酒,突然间,文森特把手上的杯子对准高更的面孔砸过去。
幸好高更灵活地把身体一闪,杯子落地摔得粉碎,文森特便摇摇摆摆地走出店门。
高更耸耸肩,随即离开了咖啡厅,回到黄色之家后便走进房里睡着了,不久文森特也回来睡觉了。
第二天早晨,文森特睁开眼睛,已不记得昨天做过什么事,只意识到自己一定对高更有过不礼貌的举动,他猛烈地摇头。
文森特忍不住问道:“我昨天对你做了些什么?”
高更说:“我不在乎昨天的误会,我会原谅你的。不过,今后如果再这样的话,我恐怕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不定会杀了你。我准备写信给你弟弟,我要回巴黎了。”
高更开始收拾行李,用过晚餐,为了要解闷,就一个人出去走走。当高更穿过拉马奇诺广场时,发觉后面竟有人匆忙地追来。
回头一看,只见文森特手持一把匕首,睁着血眼,飞奔过来。
“你要做什么?”高更大声叫嚷,并以威严的眼光(好像喷火的火山,这是后来文森特说的)瞪着文森特。
文森特蓦然一惊,停住脚步,低垂着头,一转身又拔腿跑回家去了。
“不能再跟他住在一块儿,即使是一晚上也不行。”高更想到这里,就走进一家旅社,找好房间,躺下去呼呼大睡。
文森特回到自己的房间,由于情绪十分激动,头脑昏昏沉沉的。但一想到自己粗暴的行为,恐怖之余,又忘了自己的存在,他突然用手上的匕首割下自己的左耳,当时血流如注,他自己包扎好伤口,戴着帽子,离开家门,走到一位熟悉的妇女家去。
他把割下的耳朵放在信封里,递给那个女人说道:“这是我送你的纪念品。”
说完话后,就晕倒了。
那个女人吓了一大跳,立刻通知文森特的那位邮差朋友鲁朗。鲁朗赶紧跑来,抱起文森特回到黄色之家。
这的确是一个惊人事件。次日清晨,几个警察便跑来调查,这件事轰动了整个阿鲁鲁村。
早上,高更走出旅社,回到黄色之家的门前,只见围着一大群人,议论纷纷,声音嘈杂,其中还有几位警察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吗?难道是……”
他挤进人群,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猛然抓住高更的手腕。原来是警察局局长:“你到底怎么对待这个朋友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
“胡说,你的朋友死了。”
高更吓了一跳,心想:“文森特死了?为什么?”
心里镇定了一下,他才把这几天的经过说出来。
“是吗?还是进去吧,到里面好谈话。”
高更走进房里,看见椅子和床上都是血迹。文森特睡在床上,好像蛇一样蜷缩着身体。
高更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文森特的身体。
“幸好身体还是温温的,文森特没有死。”
“哦,还活着吗?赶快把医生和马车叫来。”警长慌慌张张地叫喊。
高更坦诚地把两人相处的这段经过一一说了出来,同时给德奥发了一封电报。
“如果他醒过来,请你们转告他,我已经回巴黎去了。如果他看见我,说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事哩。”
高更说完后,就走出房去。
过了一会儿,文森特睁开眼睛,一遍遍地问:“高更到哪里去了?高更呢?我想见见他。”
但高更已不见了踪影。文森特的心头一阵难过,他央求道:“请把香烟和烟管递给我。”
不久,马车来了,文森特被抬进车里,送进医院。
梵.高又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而且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