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鲁鲁精神病医院的随行牧师莎鲁指着一所古老的寺院说道:“前面就是疗养院了。”
经过圣雷米约一公里左右,在盎吉克高原分道,道路的两旁都是松林。走了不久,就是圣雷米疗养院了。
19世纪初,精神病学者杜克多尔.美玖朗在寺院里设立了这所疗养院。起初,人满为患,但当文森特来到的时候房间已空了不少。
现任院长叫做杜克多尔.贝伦。文森特掏出自己的诊断书,把以前的病状坦率而详尽地予以说明,同时,也交代自己的家庭和身世。
“院长,我母亲的兄弟及其他家属中,就曾有人患过癫痫症。”
贝伦院长将这些资料记载下来,然后办理手续,让他入院。
文森特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慢条斯理地说:“院长,不瞒你说,我是画家。来到这里,理应遵守医院的规则,不敢奢求特别待遇,但当我一切正常的时候,可不可让我绘画?”
院长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说:“好吧,让你在楼下的一个房间里绘画。”
“谢谢,这样我就安心了。”文森特鞠躬致谢。
“好极了,梵.高先生。”莎鲁牧师也禁不住高兴地说。
“多谢你和雷伊医生的帮忙,请你回到阿鲁鲁医院之后,向诸位问好。”
“你放心好啦。”
莎鲁牧师回去时,文森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起呆来。
从此,文森特不得不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疗养院里孤独地生活了。
事实上,文森特一直过着这种形单影只的日子,即使偶尔跟朋友相聚,无奈命运也硬将他们分开。
他以前还怀着些希望,现在是否要永远住在这儿呢?
德奥弟:
来到这里,情况很好。在这里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疯子,但我并不觉得恐怖。
我的房间很小,墙壁上贴有灰色与绿色的壁纸,窗户上有蔷薇色的窗帘。
窗户装设了铁栏杆,放眼眺望,是一片麦田,太阳发出万丈光芒。
这里共有三十多间病房,其中一间我可以当画室用。
伙食还好,饭量都是固定的。这里就像巴黎的廉价餐厅和宿舍的伙食团一样,稍带苦味而已。这里的病人无事可做,他们不读书,只会玩牌或打弹子。
雨天,我们的房间就像乡下车站的候客室一样,病患者里面经常有戴着帽子和眼镜、手持拐杖和穿旅行外套的人,就像立即要出外旅行似的。
他们也经常发生吵闹和争执。幸好管理员很了解这种状态,他们病情发作时,管理员就心平气和地协助他们排忧解难。
起先,文森特对他们深表同情,不打算加入他们。他心里想:“我在此跟他们不一样,至少我不是等死,我是为了要医治疾病,希望一切都重新开始。”
不过,贝伦院长对医院工作不太热心。他几乎不大为患者治疗,一切工作都由修女和管理员负责。
一星期里,他们只对文森特治疗了两次,也就是两小时而已。
建筑物、庭院、瑞士式的牛栏、牧场等都呈半废弃状态。文森特常在庭院搭起画架。
德奥弟:
来到这里以后,我常在几棵大松树下画那些乱草丛生的庭园,一次也不曾出外写生,所幸此地的田园风景极佳,我打算慢慢走出去看看。
我会寄四幅田园风景画给你,让你知道我在这里的情况不坏。总之,此地的阳光始终普照着大地。
我昨天画了一只大鹅,因为它的颜色太漂亮了,为了要仔细把它画好,我不得不杀死它,说起来怪可怜的,但它的确非常美丽。
你若收到我的画,不妨各送一幅给高更及贝尔那尔当做纪念。
1889年6月初,贝伦院长透露了一个好消息,他允许文森特到野外写生,但得有监视人跟随他。
这里的季节风不像阿鲁鲁那样强烈,文森特很注意在大风中摇动的松树,他兴奋得大声喊叫:“高耸的松树,像埃及的古树那样壮观!”
他一面陶醉在这种景色里,一面忐忑不安:“当初到阿鲁鲁的热情又恢复了吗?不行,我现在不能沉迷在工作里,倘若再发作一次,一切就都完了!”
德奥弟:
因为一直过着舒服的日子,我又着手于新的作品了。我完成了十二幅画,其中有两幅是极不容易配色的松树,我把前景配上另一种色调,衬托出坚硬的地面,然后再加上其他色彩。
这样作画诚然令人劳累,不过陶醉于画景里,也就不觉得疲倦了,请你不必担心。
以前,每当我作画完毕,总是无聊得要死,这是怎么回事呢?一想到自己有病在身才来此疗养,就忍不住害怕起来,而且什么也不敢想了。
这证明我的头脑有毛病。然而,我希望再次恢复健康,成为有用的人,至少要画些更好的作品。这种意念会让我很快便振奋起来,请你放心。
德奥弟:
今天,我在烈日下坐在麦田里绘画,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阳光闪闪发亮,放眼所及之处,麦田尽是一片黄色。
这里根本看不见油菜和荞麦,谷类也没有我们故乡的多,我不断地画那些开花的薯麦田、菜园和麻田。这里也看不见茅屋、栈房和杂树等。
我再给你寄一打素描去。麦穗、松树、蓝天和罂粟等恐怕是最好的景色了。
昨天,我跟医生聊天,得知必须再忍耐一年才能把病治好。
最近,文森特的作品逐渐回到学习时代的风格了。线条弯曲,呈波状形,颇似生命的节奏;松林耸立,黑黝黝地,而罂粟则像鲜血似地在麦田里呈卷曲状,繁星也在夜晚的天空发出黯淡的光辉。
节奏,真是宇宙的节奏!这是文森特卓越的画法吗?还是疯子的幻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