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走过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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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句玩笑,让我把生命的

最后一枚铜板押在文学的圣坛上

就像一个苦苦挣扎的溺水者,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更像一个输光了老本的赌徒,意外地发现兜里还剩一个铜板。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把全部生命押在文学的赌桌上,将会赌出怎样一番人生?

1977年,我本以为我这颗心已经死了。

全国恢复高考,看到一些年轻人纷纷复习课程准备高考,我这才发现我那颗心并没有死,它还活着,而且活得比任何时候都痛苦。初试那天早晨,看到别人兴致勃勃地走进考场,我却趴在考场大门外偷偷地哭了。为了这一天,我苦苦地准备了好几年。现在,我多么希望像那些考生一样,重新去选择一回人生啊!可是,生不逢时,时不待我。两个孩子太小,孩子需要我,先生需要我,这个刚刚平静下来的家更需要我。

十多年前,我刚从运动队下来时,也像今天这样痛苦地彷徨过,可那时才十九岁,干什么都来得及。如今已是人到中年,两个孩子的母亲,我觉得再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可是,再彷徨,再痛苦,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一个底层的小草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睡不着觉的时候,偷偷地回味一下,悄悄地舔舐一下痛苦的心灵,把那些不现实的想法藏在心底,成为一个终生的遗憾,一份永久的证明,证明自己也曾像许多年轻人一样梦想过,追求过,只能如此了。

1979年3月,全国冰球比赛在佳木斯举行,这天晚上,我跟先生看冰球比赛回来,冻得嘶嘶哈哈的却很兴奋。先生开玩笑说:“哎,等咱俩老了写一部体育小说,让小说中的人物去拿世界冠军,去圆咱们的冠军梦!”

不知冥冥之中是否真有一种神秘的东西主宰着人的命运,听到这句玩笑,我却异常兴奋,好像我一直在等待着这句话,又似乎这辈子就是为了这句话才来到世界的!

有人曾说:“机遇只垂青那些懂得怎样追求她的人。”

我觉得机遇就像天上的流星,一闪即逝,就看你能否抓住它。

我对自己说:“干吗要等到老年?我现在就写!”

于是,就在这个早春的夜晚,一个异想天开的大胆想法,又从我心底里冒出来,随之,一种久违了的激情又开始澎湃起来,就像少年时第一次看到运动员训练一样。不,比那次更强烈,更坚定,也更疯狂!因为我知道,这是命运抛给我的最后一根缆绳,我必须牢牢地抓住它,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所以能抓住这句玩笑,并把它变成改变命运的契机,还是我那不甘于平庸不甘于默默无闻的个性在起着主导作用,也再次决定着我的命运。

在此之前,我从未写过东西,更没想过要当什么作家,然而,这句玩笑却激发出我个性中潜藏的、历经磨难而痴心不改的特质。

不久,《合江日报》副刊部老师邀我参加报社举办的文学讲习班。参加讲习班的三十多个人,都发表过不少作品,唯独我只发表过一首小诗。我怕人家瞧不起我,走路都不敢抬头看人家,总是盯着别人的脚后跟。恰恰是这短短半个月的讲习班,成了我人生的转折点。我就像一个在大海中挣扎得精疲力竭的溺水者,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更像一个穷途末路者,意外发现兜里还剩下最后一枚铜板。我决心把这最后一枚铜板全部押在文学的圣坛上!

此刻,中国正掀起十年浩劫后的第一场文学热。

我背着先生,怕他笑话我,以工厂为素材偷偷写了一篇小说。捧着这篇三千字的小说,我战战兢兢地来到《合江日报》副刊编辑丁继松老师面前,恭恭敬敬地说:“丁老师,您看看我这篇东西行不行?”

这位老编辑看完之后,操着安徽口音,说出一番话鼓励了我一生:“雅文同志,我做了二十多年编辑,我相信我的眼力。我认为你在这方面是有才气的,希望你能坚持下去。”

于是,我这个既没有创作前的准备,又没有多少文化积累,更没有受过名人指点,只受过五年正规教育的三十五岁女人,仅凭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劲儿,凭着对理想的狂热,匆匆忙忙冲上了拥挤着千军万马的独木桥!

1979年7月6日,第一篇小说处女作《生活的浪花》发表在《合江日报》上。不久,我收到第一笔稿费十二元钱。先生用这笔钱买点儿肉,炒了几个菜为我祝贺。孩子一看到肉立刻高兴地叫起来:“太好了!妈以后你多写点儿,咱家就有肉吃了!”这篇小说使全家兴奋了好多天。

回忆我这一生,许多时间都是在梦想与追求中度过的。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查尔斯·萨姆纳说过:“成功有三个必要的条件,那就是毅力,毅力,还是毅力!”

当过运动员的人都知道,运动员绝不缺少毅力。我深信罗曼·罗兰说的话:“前途属于那些一旦决定之后,就不屈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从动笔那天开始,我就不是以文人的斯文来进行创作,而是像运动员训练一样玩命。我先生说我:“你的那股劲头不是让人佩服,而是让人感到可怕!我相信一个人要有你那股劲头,没有不成功的!”

我不是拼一天两天,而是一拼就是二十年!

我在小桌前贴上自己的座右铭:“不要叹息昨天,昨天已经属于历史,而要紧紧地把握今天,今天才属于现实!”

我知道自己文化功底浅,语言匮乏,知识积累和语言积累都远远不够,必须发愤地读书,否则不可能写出东西。我利用一切时间读书,恨不得把一分钟掰成两半儿用。白天上班,把小说藏在办公桌里偷偷地看,下班回家,一边摇风轮做饭,一边囫囵吞枣地啃着《红楼梦》。一边切菜,一边背诵墙上挂的古诗词。切土豆丝不小心把手指切了,鲜血把菜板都染红了。把卧室和厨房的墙上,全都挂上古诗词,几天换一茬。读小说读到好的段落,就把它抄下来。

我像着了魔似的,脑袋里除了小说没有别的。白天坐在办公室里摆弄数字,心思根本没放在工作上,上班、走路、骑车、开会……连做梦都在构思小说,因此闹出了不少笑话。骑着自行车在琢磨小说,骑着骑着,忽然骑到路边一个男人的两腿中间了。那人夹着自行车前轱辘回头问我:“你这是往哪骑呀?”我这才猛然惊醒,急忙向人家道歉。由于心不在焉,我家所有的锅碗瓢盆没有不掉漆的。我一天打过两只暖壶,两天拧折过两把拖布杆,常把暖瓶盖扔进水壶里……最狼狈的一次,居然跟着一个男同胞闯进了男厕所。后来再上厕所,我总是一再提醒自己,千万别走错了,太丢人了!

我觉得有一种强烈的创作冲动时时撞击着我,呼唤着我,好像我的每个细胞都被创作的欲望激活了。我的生命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激情与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