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到底，还是因为当初的我。”
张心陶的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目光却变得坦然了不少。
尽管被狐皇在死前摆了一道，但现在这样的结局倒也不错。
“至少，在死前，还能看到他还活着。”
她太累了，浑身上下的痛苦都在折磨着这个在旷野囹圄挣扎着的生命。现在，一场死亡不吝于一场解脱。
然而，哪怕是死亡的想法，事情的发展依旧没有顺遂她的意志。
瞳孔中棕熊不断放大的爪子突然停驻了下来，在张心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她和棕熊之间，下一刻，温热的鲜血已经溅在了她的脸上。
棕熊的爪子拍击在了飞扑过来的黄三的后腰处。尽管那里的组织构造，比起胸腔要柔和一些，但在这样的力量下，黄三的后腰也肉眼可见的凹陷了下去，呈现出可怖的畸形模样。
张心陶木然的低下头，手指颤抖的扶住他的脸庞。
倒在张心陶怀里的身子软软的，曾经瘦削但始终坚硬的昂起的胸膛，现在缓缓地靠在她的臂弯，眼睛耷拉下来，脸上的表情却看不见多少痛苦，就像是一个刚刚入睡的孩子。
他就这样闭着眼睛，靠在她的怀里。她就这样，呆呆地抱着他，在原地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被深夜的天空中降落的一枚雪花唤醒。
张心陶抬起头，棕熊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它最后的那一击想必已经让御兽者伤到了根本，在完成了那一次攻击后，也便被彻底的摧毁了精神，不知道游荡到哪里去了。
天地肃清，秋风瑟瑟而起，只是在这秋风中，不止带起了萧飒，也带起了淡淡的血腥味和寒意。它们随着风传扬，衰弱后又复苏，从角落孵化，升起于青萍之末，就这样一阵一阵的交叠着吹向远方，也不知会止于何处草莽。不过至少，这风折射出来了一个简单的事实......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
要入冬了。
“下雪了啊。”张心陶将布满干涸血液的手伸出来，小心的接住一枚雪花。
看着那雪花在掌心融化，她的眼神又再一次落寂了下去。
雪，终究是只存在于诗中的美好事物。当它降临在这样的一片荒野，带给人的并不是幸运，只是一个加速死亡的不可避免的渠道罢了。
“你这样用生命救我，以为能够给我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可这样的情景下，我逃出了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轻轻的抚摸着黄三的脸颊，将脸贴在他的冰冷冻僵的脸颊上：“倒不如就让冬天的这第一场雪埋葬了我们，也算是落得个清净的归所了...嗯？”
忽地，她愣了一下，又像是不可置信一样，手指发颤的靠近了怀中的的鼻翼。
在那冰冷中，张心陶感到了一抹温热的鼻息。虽然微弱之极，就像是风中残烛，吹之即灭。但这温度就在那里！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张心陶的心里在呐喊着：“我，我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会觉得他已经死掉了...”
仿佛一瞬间，她心里、身上所有冰冷的，快要被寒风和冰雪带走所有热量和生机的地方，都恢复了过来。
她想流泪，干涸的眼眶却流不出哪怕一滴泪水。
“...不行，我要带着他走出这里，去找地方为他疗伤，让他醒过来！”张心陶站了起来，用力的将黄三的身体背起，摇摇晃晃的想向着远处走去。
颤颤巍巍的走了两步，她就摔倒在了地上。这是她的身体给她发出的信号，告诉她这时不应该在一天中最寒冷的时候，违背饥饿的身体，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她只是咬了咬牙，吃力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背起黄三，继续一步一晃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他能拼一个渺茫的希望，将我送过那道裂谷。我为什么又做不到带他走出这片丛林？”
耳畔传来野狗的嚎叫，她便将黄三的身体小心的靠在树边上，不让受损的后腰再受到剧烈的冲击。又从地上捡起石块，对着那些在黑暗中眼睛发出惨白惨白的光的野狗大吼。
“来咬死我！”
“来啊，来咬死我！”
她站在原地，身体摇晃的像个醉酒的人，手中的石头却攥得很紧。
野狗围着她打量了一刻钟，她就站在那里用破音的嗓子吼了一刻钟。
有野狗绕到她身后，刚刚想拖走昏迷中的黄三，就被发疯了一样的张心陶扑上去，用石块砸的头破血流。
终于，等到野狗回过头退却了，溜走了，她才无力的放下手中的石块，缓缓地走到黄三面前，温柔而小心的将他背起来，向前走去，步履蹒跚。
她不知道这样的行进过了多久，只知道只要有这样的一个人能在背上，耳际能感受到他微弱但温热的鼻息，背部能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脉，她就能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
张心陶记不清她走过的日升和日落，也无暇去关注那些。她只是在任何一个时间，都在用尽全力向前移动着。一路上，除了几口清水和能够随手摘下的野果会吃上一些，她没有摄入任何的蛋白质，甚至没有睡眠。
她害怕，她在溪边小睡片刻，黄三，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狗叫声再次传来，张心陶机械性的想要从地上寻找能够守护他的她自己的石块，却突然听见了一道人声。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只是不知，客从何处来？”
张心陶抬起头，望了眼面前不远处那个靠在门框上，捧着一个小巧的酒壶饮酒、眼睛里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的老翁，轻轻的用早已沙哑的不成样子的声音回答道：“救他一命。”
“好。”老翁似乎对这个请求并不惊讶，饮了一口酒，脸色微微发红的笑道。
在这声承诺中，黄三平静的鼻息传来，张心陶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疲惫。随后，则是潮水般席卷而来的困意。
老翁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姑娘，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