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中国回族伊斯兰宗教制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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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西道堂穆斯林大家庭(1)

西道堂,本世纪初崛起于大西北一隅。它打破了回族伊斯兰教传统的教坊制度,以共同的宗教信仰为纽带,把“志同道合”的信众集中和组织起来,以公有制为基础,结成一个宗教、经济和文化生活一体的穆斯林公社,称之为穆斯林大家庭,开展商业贸易,进行农、林、牧、副业生产,发展经济文化和宗教事业。道堂穆斯林共同经营,共同生活,共同劳动,共同分享劳动成果,谋求建设一个“公正、平等、富裕”的穆斯林理想社会。在当时历史条件下,虽不免近于幻想,然而在烽火连年的动乱年月,西道堂的建设,却促进了经济的发展,充分保障了信众的生活,还为信众提供接受文化教育的机会,开发了民智,提高了民族素质。西道堂创始人和后继者勇于改革和创新,为穆斯林群众谋求“两世幸福”,尤其领导信徒积极营谋尘世生计的开拓精神,不屈不挠的意志,更是非常可贵。

西道堂的创始人马启西先生,字公惠,经名穆罕默德·叶海亚,道号西极园,世居甘肃临潭县汪家嘴,生于清咸丰七年(1857年)。他出身于一个宗教世家,父亲马元是北庄苏非门宦的一位大阿訇,母亲敏氏也是一位信仰虔诚、善良贤慧的妇女,并通晓汉文。马启西先生自幼就从父母那里受到良好的宗教教育,稍长便上清真寺经堂学校攻读阿拉伯语和经学,奠定了他的经学基础。十一岁时,又被父母送到临潭旧城范玉麟先生的私塾,攻读汉文汉学。不久从学于名儒范绳武先生门下。范绳武先生是一个贡生,居家授徒,成才者甚众。马启西先生原名春生,自从学于范绳武先生后,深思好学,学业大进。范先生对这位得意门生非常器重,评价很高,曾誉为“箪食瓢饮居陋巷”苦读的孔门大贤颜回。特改春生名字为启西,寄托以“开通西域天方之教”的期望。

数年后,马启西到洮州应试,被录为童生。不几年又去巩昌应试,考取了一名秀才。本来他可以争取功名,跻身于仕途,但是,他却放弃了对世俗利禄的追求,继续专心学习经学,并致力中国伊斯兰教汉文译着的研究。闭门居家,博览群书,特别是深入钻研刘智的《天方性理》、《天方典礼》、《五功释义》、《天方至圣实录》,王岱舆的《正教真诠》、《清真大学》,马注的《清真指南》等,从而扩大了知识面,获得比过去经堂中更深刻更准确的伊斯兰知识以及儒家人生哲学。当时“西北伊斯兰教阿訇中,通天方各类经典,奉圣行传教四方者,为数不少。但同时步入孔门,誉为‘孔门的颜子’者,却寥若晨星”,因此,马启西特撰一联,生动地反映他的认识过程和学术成就:

他广泛吸取了汉文译着的思想精华,认为:“孔孟之说备天伦之道,而穷神知化之学,老子之道近于玄虚,惟清真天方之教,认主独一,至贵至大。”产生了以汉文汉语宣讲伊斯兰教义和“以儒诠经”的愿望,决心以弘扬伊斯兰教为己任。于是,便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在临潭旧城西凤山自己家中开设私塾,名为“金星堂”,收徒宣讲汉文译着,传授刘智天人性命之学。马启西先生在讲学中国回族伊斯兰宗教制度概论中,由浅入深,循循善诱,阐明身、心、性、命之理,通俗易懂,听者忘倦。听讲的生徒日益增多,由起初十数人渐渐增至百余人。

但是一些穆斯林由于传统思想的束缚和教派偏见,横加指责,攻击先生“离经叛道”,迫使他数度迁移讲学地址,然而责难攻击有加无减,学馆不得不停止讲学。马启西先生也于此时正式脱离北庄苏非门宦。学馆停止了,而信众却与日俱增。马启西先生为避免教派之间磨擦,离弃世情,隔绝人事,进行静修达十年之久。在山洞的十年中,他坚持封斋礼拜,坐静参悟,磨砺身心,净化心灵,恭默思道,悟真主之明命。从而“引导芸芸众生寻求两世幸福,在现实中寻未来”的思想已经成熟,并对“以本国之文化,发扬伊斯兰教的学理”更加充满了信心。于是,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又复馆讲学,以汉语汉文为工具,以“汉克塔布”(即汉文伊斯兰教译着)为教材,大开讲席,发明身心性命之理,弘扬伊斯兰教真谛。先生高尚的品德和渊博的学识受到人们的钦佩和尊敬。他的影响迅速扩大,四乡八方前来听讲的穆斯林络绎不绝。一些富商大户,赍银万两,携儿带妻,前来投馆,作了他的信徒。有些汉民和藏民,也受其感化,参加了他的这个宗教集体。

清代大西北穆斯林的历史是干百万无辜者的鲜血写成的。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苏四十三反清起义失败后,循化等地区穆斯林遭受清军血腥镇压;乾隆四十九年,石峰堡被攻破之后,甘肃地区穆斯林再次惨遭大屠杀;咸、同年间,西北回民反清起义失败,西北各族穆斯林又是一场空前浩劫,“杀死回儿万万千”,数以干百计的回民村堡夷为废墟;曾几何时,光绪二十一年(公元1895年),河湟事件又导致回族穆斯林一次大流血。再加上教派斗争层出不断,互相削弱。内忧外患,血雨腥风,导致经济萧条,人民贫困,地方残破不堪,整个西北地区伊斯兰教发展处于最低潮。各教派各门宦的上层人物面临如此残酷的现实,也力谋挽救和振兴伊斯兰,力图使濒于没落的教派、门宦再度新生。但由于墨守成规,缺乏必要的创新精神,他们除了抓教门,鼓励穆斯林“修后世,望恕饶,顺享天堂无限福,逆罚地狱刑牢”。除此之外,似乎别无良策。

伊斯兰教不提倡脱离“红尘”,隐遁苦行,而主张两世并重,马启西对此深有体会,所谓“修己爱人,至于爱物”。他认为人不可以独善其身,一味追求个人名利,必须推以及人,为公众谋求福利,方不致虚度此生。要求人们“视人生必然之过程,在此过程中,必有人生之义务……当以己之生命,要为永远继续之永生而努力不懈……故此生虽是过程而毫不空虚,必须求生存而劳形动心,成己成人,化己归真,以求得末日至上的安慰”。这就是所谓“在今世中求来世”,“在现实中求未来”的思想,体现了伊斯兰教的基本精神,也是刘智汉文译者的社会实践和发展。

刘智不否认他的译着中,“多儒者之语,余皆天方各经”,即从儒诠经,互相发明,曾经风行一时,其后我国江南、西南、津、京、豫及西北各地,读其书会其意者,钦佩之余,尊称刘介廉先生为“介廉巴巴”或“介廉老人家”,后世之尊称不能推而及之刘介廉先生着书之初旨。但由此也可见刘介廉先生之着作,对我国伊斯兰教界有了一定影响。清末,哲赫忍耶教派复兴者马元章先生,生前写下不少诗文,都是对王岱舆、刘智宗教思想的发挥,强调维护伊斯兰法典、为宗教献身是至高无上的幸福。因此,马启西提出:“介廉种子,官川开花,我要结果。”反映他对刘智汉文译着的推崇。认为伊斯兰教基本精神,宜以中国的固有文化发扬之,如此方能深入人心。

社会实践方面,刘智在译着《天方典礼》和《天方至圣实录》、马注《至圣赞》,既热情赞扬伊斯兰教先知穆罕默德的光辉生平,同时设想出一个穆斯林理想社会的蓝图:“率土东西,悉尊圣人之化,见其男女正,长幼序,贵贱分,亲疏别,君义臣忠,父慈子教,兄宽弟忍,夫和妇顺,师严道崇。笃忠信,禁奸诡,助丧探病,释讼解争,顾爱亲戚,和睦邻里。恤孤弱,怜贫困,刑罚不设,盗贼不兴,画地而禁,道不拾遗。”无疑,马启西创立的西道堂,便是继“官川开花”之后,刘智的宗教理论(介廉种子)的进一步社会实践(结果)。

他的一副对联说道:

他把公而忘私提到“主命”的高度,认为自我道德修养的目的不是“善身”,而是要“善世”,为社会公众造福,这样才可能达到“仁义”的最高境界。履行圣行的功夫,同样要求“成己成人”,要求人们互利互济,共同抓住伊斯兰的绳索,达到追求的彼岸,才算具有高尚的道德。由此可见,西道堂对“主命”和“圣行”内涵的理解,已大大突破个人宗教功修的局限,扩大为不惜牺牲个人利益,而把公众利益置于首位。

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左右,马启西正式改学馆“金星堂”为“道堂”,以后又改称为“西道堂”。后人根据马启西先生生前的言论和一贯推行的主张,归纳和揭示创立西道堂的宗旨:“本道堂根据清真教义,并祖述清真教正统,以宣扬金陵刘介廉氏学说,而以本国文化发扬清真教学理,务使本国同胞了解清真教义的宗旨。”

在这种思想指导下,西道堂的活动不局限于宣扬伊斯兰教义,提倡文化教育,而且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开创社会事业,经营商业贸易,进行农、林、牧、副业生产,别开生面地创办了一个新型的“穆斯林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以伊斯兰思想紧密地维系每个家庭成员,以共同的经济生活为基础,形成一个宗教、经济和文化生活一体的宗教社团。大家共同劳动、共同生活、群策群力,走共同富裕的道路。故在30年代,它发展的全盛时期,曾被誉为“新社会的模型”。最初的经济来源,主要集中教民的家产。最早的几家骨干教民马正隆、敏学礼、丁全功、丁重明等都把全部家产或部分家产交公,按照马启西制定的分配原则:“全舍者全得,半舍者半得。”家产归公的,都在道堂内过集体生活,按所具专长分工。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青海化隆县二塘的韩、冶二姓,变卖全部家产,携带妻子儿女,投奔临潭加入西道堂;次年(公元1907年),民和县马营四十余户集体加入西道堂。至此,西道堂创建垂成,初具规模。

一切新事物的产生,总不可避免地会遭到来自各个方面旧势力的抵制,企图将新事物扼杀在摇篮里。西道堂遭遇也不例外,备受攻击,被斥为“邪教”、“新汉儿”等,甚至以“夜聚晓散,树党结盟,倡奇立异,惑乱人心”的罪状,向官府控告,要求严加取缔。因此,西道堂初创之际,就陷于四面楚歌之中。某些教派门宦的穆斯林群众,由于不明真相,受人蒙蔽和煽动,以正统自居,对西道堂抱有很大偏见,一系列迫害接踵而来。马启西和道堂负责人一度被投入监狱,受到笞刑,教下群众经常被殴击,卓洛农场被纵火焚毁。

由于频遭不明真相各教派门宦群众围攻,威胁到生命安全,马启西不得不作出朝觐决定。他沉痛地说:“孔子有微服过宋之举,老子有骑牛出关之行。我将高蹈远征。”他的意图是一走了之,不愿卷入无谓的教派之争。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四月,马启西与教下丁全功、马德盛、丁重和等一行四人起程朝觐,发觉有人企图暗害,中途返回。是年六月,马启西又率领教下马建元、丁重和、马英才改道兰州,经青海民和转道河西,进入新疆,沿天山北道前往麦加。一路风餐露宿,披星戴月,经伊犁过铁门,涉阿姆河到达撒马尔罕。由于当时中亚地区动乱不已,继续前进受阻。马启西认为,“多一番挫折多一番光明”,决定暂留该地,在当地东干穆斯林北道堂讲学,深受穆斯林欢迎和敬重。

三年后,马启西一行回到临潭,一面讲学传教,一面组织教民经商务农,发展生产,可是来自外界的压力,并没有中止。1914年,地方封建军阀马安良,指使部下捏造“西道堂勾结白朗”的罪名,将马启西和亲属及教下十七人公然杀害,暴尸三日,又继续捕杀教下多人,西道堂在旧城和藏区的财产被洗劫一空。1917年2月,西道堂先驱者尸骨未寒,马安良又支持不明真相群众二干余人围攻台子街道堂,企图一网打尽。教徒在枪林弹雨中突围,又死伤多人,财产也被洗劫一空。然而道堂教众始终没有屈服,他们更紧密地团结在继任教主马明仁先生领导之下,坚持斗争,终于与其他教派门宦“顶经息和”,取得了合法地位,跻身于大西北教派门宦之林。马明仁先生继任教主,收拾残局,继承马启西先生的宗教思想和应世主张,积极整饬教务,整顿经济,振兴实业。不久,西道堂又获复兴,各项事业得到长足发展。

西道堂不仅仅是一个宗教社团、共同信仰的群体,而且建立起了商、农、林、牧、副结合的经济体系,又是一个经济实体或实业团体,它的组织结构也是独特的。现在我们就西道堂的宗教思想和宗旨、组织结构、经济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分别叙述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