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烛台映月两相明是暮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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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后知后觉

男孩带着郎中和师爷等人穿过荆棘夺路而逃。

幸好荆棘并非布满了下山的山坡,在荆棘里奔跑了百米之后,便是一片崎岖的山体,山体外生长这茂密的草丛,没有树木,乍一看去貌似是一片陡峭的斜坡,而实际上却不是全部,只有男孩落脚的地面是斜坡,而两侧都是暗坑,草丛遮掩了视线,令人误会都是平地,隐藏在其中的暗坑有大有小,大的可以说是悬崖峭壁,小的也是一处小山坳,不论是大是小,摔下去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越过了荆棘之后,众人本以为会轻松,但看着男孩和郎中并非走直线,师爷也是紧跟其后走着弯路,大刀鬼等人也不敢乱走动,于是当一步步走在崎岖山体的顶尖时,常年在山林生活的众人,脚下传来地面的地形,那一刻大家才彻底的认同了男孩。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男孩带着郎中等人已经到了山下,距离山寨西边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流,洁白的月光照耀在溪流边的大石块上,那一方天地好像都很明亮。

此刻,众人身上都是荆棘所致的累累伤痕,而眼下还没到休息的时候,只能继续向西奔跑,不仅要越过眼前的小溪,还要越过几个山头之外的官道,遁入官道以西的山林里,方可说稍微稳妥。

男孩六岁的身材,在越过小溪时,小短腿溅起的溪水打湿了身上的伤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直窜脑门。

见到男孩脚步迟缓,师爷也是上气不接下气,大刀鬼将手里大刀丢给了一个人,“飞贼,帮某拿着宝刀,师爷已经脱力了,由我来抗着跑,这样我们的速度不会慢,呃...还有这小家伙!”

大刀鬼一身魁梧的肌肉,这般身材在山寨极为罕见,当下师爷并没反驳,不能因为自己而拖大家的后退,于是任由大刀将他抗在肩膀上。

而男儿也和师爷一样,被大刀鬼一手轻松的拎起,丢到另一边的肩膀上。

随后的奔跑,可以说和男孩没了关系,下了山,大家都熟悉山寨附近的地形,于是那个帮着大刀鬼扛着大刀的瘦弱男子跑在最前,他被人称呼为飞贼,擅长的技能还真算是技术活,开锁破机关、寻人寻物,然而他名字的由来,并非是因为这些擅长的,而是因为这个人此前很好色,加上轻功不错,便落了个飞天采花贼的名声,然而认识他的人,会把中间字都省略掉,只喊飞贼。

跟在飞贼身后,也算是跑在最前负责开路的人,是几人之中唯一的女人,名叫无二阳,手里时刻握着两把小匕首,应对随时的突发情况。她算是山寨里的女侠,擅长飞镖,而且飞镖上大多都会涂抹郎中调配的毒汁,只要飞镖的尖刃处被人碰到,都会沾染毒汁而触发毒性,加之妇人的飞镖投掷力道大而且又精准,但凡被她瞄上的人,几乎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所以才得名无二阳。

一行人在深夜里,依照着对山林的熟悉,快速的穿梭着,沿途都没有停歇,同时也没有见到任何其他人,更没有遇到挡道的。

越过了官道,待不步了官道以西的山林后,几个人才稍微停下来歇息,无二阳则是返回断后,为众人做个‘哨兵’。

一路没有吭声的男孩,被大刀鬼慢慢的放下来,之所以慢,是因为男孩身上全身都是血淋淋的,此前大刀鬼以为是汗水,此刻休息的时候,趁着月光看了一眼,竟然是深色的,稍微闻了闻便知道那些都是血。

大刀鬼对男孩的忍耐性很佩服,“回忆某小时候,可没你这么坚定,全身都是血淋淋的,竟然没吭一声。”

闻言,累瘫的郎中,缓缓起身,像是丧失一样爬到男孩身边,简单的查看了一下男孩的身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点完好的皮肤,细密的伤口,从腹部到脖子,一片血淋淋的,当郎中看到男孩脸的时候,竟然一点伤口都没有,再看看男孩的双手,手心手背都有伤,郎中算是懂了,“你小子,脑子很好使!知道护着脸!不过,你放心,有师父我在,你身上也不会有疤痕!等你长大了,绝对能娶个漂亮媳妇!”

男孩没有应答郎中的话语,低着头,弱弱的问一问:“师父,窦娘和花儿姐,能活着吗?”

这么一声问,伤心的可不是男孩一人,山寨里千余人,谁心里没个重视的人?于是,在男孩的问话之后,山林安静的像是没有这几个人一样。

说来师爷能幸运的逃出来算是一场奇迹,过了半晌师爷才忧心忡忡的说道:“连续跳了三日的右眼皮,想不到竟然是如此的惨剧!今日也幸得老夫去找你们三个帮忙,审问关在山洞里的那个人,不然山寨乱哄哄的场面,仅凭老夫这老胳膊老腿,根本不能活着出来!”

原来,师爷从郎中那里匆忙离开,便让大刀喊来飞贼和无二阳,四人一起去了山洞审问那人,可那人嘴巴是硬,都差点让无二阳用毒镖扎身子了,竟然还是一个字都不说,宛如一个活死人。

审问一直延续到深夜,师爷认为,那人来历不明,一定会对山寨有什么不轨,于是不审问出个结果就一直和他耗着,盘算着四个人轮流折磨那人,不让其睡觉,更不让其舒坦,无论如何都要审问出个结果来,可是,山寨却在子时就冒出大片的火光,山洞外的明亮,打断了审问。

而后的事情,师爷恨的牙根都疼,临出山洞时,将油灯一脚踢翻在铺满杂草的山洞里,是死是活看那人的造化。

师爷内心的想法没有告诉任何人,但郎中那对来历不明的家伙,早已察觉到诸多蹊跷,结合师爷的话语,不难想出师爷的猜测,山寨被屠杀,一定与那人脱不开关系!

“师爷,我们先寻一处栖身,山寨之事,我们要从长计议,攻打是山寨之人,不是小手笔,我等要忍耐住,否则,连日后报仇的机会都没有!”郎中分析着当下的局面,先开口说了自己想法。

其实师爷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此时还是夜晚,这山林里无月光的地方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眼前的事物,寻个栖身之所也只能是白天再寻,而且必须要再向西,再向深山里走一日的路程,才算是安全。

另一边,攻入山寨的兵勇,出手狠辣,他们也并非是弑杀之人,无奈军将下令,他们也不得不从。

血洗焚烧的山寨,在一众兵勇分兵四个方向仔细查看各处,在确认并无活口之后,才得到命令撤退。

大军来的快,走的也快,当所有士兵踏上官道返回时,天还没有放亮。

大部分士兵离开了,而翦立带着一小股士兵,仍旧在山寨里走动,见到残垣断壁的那些稍微大一点木屋,便会拨开已经变成黑灰的木头,找寻着他丢失的五百两银子,又或者是此座山寨里更多的金银。

翦立来此之前,也曾经想过,平凉口山寨存在了千百年,若经常派人出去偷窃,而且偷的都是巨大数额的金银,那么山寨里应该有许多钱财,于是在血洗了山寨后,他要找寻山寨的钱财。

若是真能寻到山寨的大笔钱财,翦立不仅能有银子给他儿子请神婆门人医治,多出来的银子犒赏一下今夜剿灭山寨的众多弟兄,然后余下来的钱财,和几个关系要好的兄弟们合伙做点买卖,又或者直接分给他们钱,他们喜爱什么就买什么。

然而这一切都要在找到山寨大笔的钱财才能实现,可眼下,他带着几十人,在一些稍微占地大点木屋废墟里,丝毫没有看到有银子的迹象,以至于一旁山边的山洞里,他也去看过,除了一个山洞里有一具死尸,几乎都是空空如也。

他的银子呢?不死心的翦立,不找到银子,便不打算离开。

黎明的到来,让天际变越来越亮,山寨里的大火也焚烧殆尽,处处冒着缕缕黑烟,这一刻的日出,山寨里的千余人是看不到了。

地面上,残肢断体血流遍地,各种凄惨的死相似乎在询问他们是如何死的?是被谁杀的?又为什么会死?这所有的一切,那些惨死的山寨之人没有答案。

翦立和曾经追击而到山寨门口的武杨,站立在山寨一处高地上,看着面前满目疮痍的场面,银子他们找不到了,也不用去找了,当第一抹阳光照耀大地的时候,无论是谁都能看到一群惨死的人,并非是一身华贵,并非是常年大鱼大肉吃胖的躯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千余人更像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衣衫褴褛的衣袍比京城里的乞丐稍微好点,这里哪像是有大笔钱财的山贼之所?这里谁像是大奸大恶之辈?

触目惊心的场面,让许多士兵无力的坐在了地面上,翦立也是如此,看着一片狼藉的废墟,仰天咆哮,“贼人误我!”

然而这一声喊,又有什么价值?没有他的五百两银子,没有为百姓除害的义举,满地的都是冤死之人!整个山寨里没有找到一两银子!

武杨的眼珠子早就红了,哽咽的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当初看到三个家伙,将那个疑似偷盗银子的人抬进山寨,看着那三个人手脚上都有点功夫,都想象是江湖上的武者,为何昨晚屠杀的竟然都是些老弱妇孺?都是像农夫一样的百姓?

相比于武杨,翦立更加理性了点,走到武杨身边,“起来,没时间了,我们要早点返回!今日之事,姑且记着,日后寻得真相,我会来此拜祭他们!”

“银...银子不找了?你的儿子,怎么办?”武杨问道。

“哎!我已经尽力了,实在不行,回头我去求一下二姐,看看她那边能不能给我点银子。”翦立说的二姐,早已嫁人,嫁入的人家可是同晋国鼎鼎大名的梁王府!只不过,不是正妻,而是为妾,排行第三,在梁王府里被人称呼为三夫人!

嫁人的女人,在外的称呼都有变化,若是就以姓氏称呼,那么翦立的二姐此刻名为梁翦氏。梁,是她夫君的姓,加在她的姓前,如此简单的组合在一起,便是嫁人之后女子的称呼。

梁翦氏是小王爷正式世袭罔替了王爷之位的第二年末,才纳入梁王府的,而三年前诞下一个女儿,名为梁寒。

嫁出去的人,便不算是翦家的人,翦立因娶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与翦家断了往来,去求嫁入梁王府的二姐,实属下下之策!不到走投无路,以翦立倔强的性子,断然不会去想到那一条路。

而眼下,他是错走了一步,将毫无金银的平凉口山寨屠杀了干净,不知日后会不会被人查到他身上,所以趁着自己还活着,必须要尽全力治愈好自己的儿子,即使他被治罪,擅自领兵外出,随意屠杀千余人,无论什么罪责,只要能让他治愈好儿子,他都愿意去背负,而眼下,还不到时候。

在翦立的拉扯下,武杨站起身,十六岁的他,一心想要做个大侠,如今第一次施展轻功才华,跟踪一个人竟然跟到山寨,把山寨千余无辜之人都害死,有点想不通的武杨,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然而可能就是他没说话,反走曾经他跟踪那偷银子的贼人路线,渐渐的发现了许多不合理的地方,“翦立,我...我好像是被人耍了!”

“此话怎讲?”快速骑马的翦立,眼看距离城外大营不远了,而武杨却停下了快马,很不解的反问了之后,立刻又补充道:“先回营!有话回去了安顿好再说!”

京城之外,黑压压的一大片都是兵营,天气暖和了,一顶顶帐篷,四周都没有垂布,几十万人换防,不会那么快的结束,所以翦立等人顺利返回后,并没有影响他们随后的换防,甚至是没有多少人留意到他们这一部曾经离开过的几天。

因为许多士兵,也不是一股脑从京城里跑出来,也是一批一批的从京城跑出来扎营,今日多一点,明日多一点,翦立带着五千人来扎营,谁也没在意。

安顿了好之后,翦立去了总将营帐里丁卯,自己瞒天过海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当然除了他想要结果没有得到,其他的确实都如同计划的那样。

待屠杀山寨过去了十日,翦立才去找了武杨,询问那日武杨没有说完的话语。

“翦立,这些日子,我又反复走了附近的路线,我当时追击那偷银子的贼,理应在这里,呶!山北县就断掉了贼人的踪迹,在县城未寻到贼人后,我以为那人不会带着那么多银子进黄根山脉,随后便去了山北县的东城门,当时骑上快马,打算去下一个县城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贼人的蛛丝马迹。不料,即将出城门时,看到一个身穿黑衣之人,从商铺屋顶横跨街道,飞檐走壁的架势,我一眼就看出了是那个贼人的身影,于是我调转马头追击,而后到了城南门,向守城士兵询问,那黑衣人从南门而出,快马刚走了片刻,我便追击而去。此刻回头想想,偷银子的贼竟然是白天穿着一身黑衣,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屋顶飞跃街道,而且是当着我的面,如此不合常理之事,当初我追贼心切,根本没留意。”武杨一口气说了许多,这一段话说完,翦立凝眉不语。

而武杨要说的可疑还没有说完,后面的内容更加匪夷所思,“待我骑马追击,一日多,到了黄根山脉中段,绕过一座大山之后,便看到官道旁有一堆尸体,看伤口像是一击毙命,而且死的时间也不久,原本我并不打算深究几人的死因,岂料突然看到一人的尸体旁有一锭军中给你的赏银,那力压群雄四个字赫然醒目,我便观察四周...”

武杨把曾经的一幕幕更加详细的描述给翦立听,在见到山寨惨死之人的面貌后,不用任何说词,翦立和武杨都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后知后觉,此前急于追求赏银为儿子治疗眼疾,忽略了有人故意引武杨到了山寨,而且还早有打算让翦立带兵屠灭山寨,但山寨里的人,已经非常贫苦,又如何得罪了人,为何要引他们去屠杀山寨?山寨被屠杀之后,又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翦立身上汗毛倒竖,生硬的吞了一口口水,呆愣楞的许久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