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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五个师父

黄根山脉南北中间段,官道以西百里的一处山谷中,这里是常年无人之地,各种动物栖息在此从未被人类打搅过,而最近两日,许多动物变成了食物。

距离山寨被屠已经过了五日,没有带任何食物逃出来的六人,在半山腰上寻了一处浅浅的山洞,附近山林里的动物便是他们每日充饥之物。

山洞口,男孩呆呆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因为穿过荆棘时弄的全身是伤,此刻从脖子到小腿裹满了灰条布,乍一看去就是个小号的木乃伊。

这几日,男孩经常会发呆,原本生性活泼的一个孩子,突然变成了少言寡语沉闷的木头。

男孩变成这样,还是因为对窦娘和花儿姐的思念,在山寨被屠之前,因为自己独立学习,对窦娘和花儿姐疏远了一些,正因为这一段时间没有经常和窦娘花儿姐说说话,弄的男孩内心很愧疚,似乎连最后一次窦娘对他说了,花儿姐又关照了什么,男孩都想不起来了。

然而他的记忆里,窦娘给他亲手缝衣服,花儿姐给他穿新衣,那一晚的场景历历在目,思念化成了泪水,不经意的从眼眶里流淌,没有擦拭的动作,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就那样安静的坐在山洞口,看着山林的远方,那里似乎是窦娘和花儿姐所在的地方。

悲痛在男孩心里萦绕,始终挥之不去脑海里的过往,窦娘不是他亲生的母亲,但对他来说亲生与不亲生确实不重要了,窦娘拿他当亲生孩子照顾,甚至有时候他和花儿姐拌嘴,窦娘都是向着他,每每想起那些不曾在意的往事,男孩的心都会很凉。

“徒儿!莫要在外吹风!回山洞里老实的躺着!”郎中也曾来劝过男孩莫要多想从前,日子总会好起来的,而且男孩还小,以后的人生路很长,各种深情的关怀,男孩也懂,可内心里的酸楚还有思念的伤痛,是他无法抗拒的,也是他无法忘记的,此刻郎中来到山洞口,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只好以男孩身上伤势需要静养,让男孩回山洞里歇着。

男孩并没像以前那样乖巧的应答,只是老老实实的听从郎中的要求,起身回了山洞里。

年仅六岁多的男孩在山寨被屠之后,只思念着窦娘和花儿姐,而其他人,则是满腔的复仇之心。

山洞里,算上郎中和男孩总共六个人,师爷、飞贼、无二阳和大刀鬼,这些天他们几人一直在琢磨,山寨到底招惹了谁?

千百年来,山寨的发展方向是越来越向善,打打杀杀的事情,都是对着山林的野兽,何时有得罪过人?

山寨被官军围剿,斩草除根的手段令人胆寒,无论老弱妇孺在山寨里的人皆为贼,皆为必死之人,官军出手根本没有犹豫。

纵然大刀鬼和无二阳还有飞贼,三人武功高强,可措不及防的面对全副武装而且早有部署的数千人官军,他们现在能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已是万幸。如何为山寨的人报仇,又找谁去报仇,这些话题成为了他们几人这些天时常探讨的话语。

师爷年纪大了,经历过死里逃生之后,也不在乎山洞里的破落,做在火堆边哀怨着:“哎~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要这么对付我们山寨!可恨啊!那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到末了都没开口!”

大刀鬼和飞镖妇人无二阳性格耿直,早就为了山寨被灭骂骂咧咧的好些时间,此时听到师爷又一次开口,好像是鼓励他们二人可以更加愤怒的抱怨,于是吵吵嚷嚷的咒骂声笼罩了整个山洞。

“狗杂种!让俺大刀鬼爷爷知道是谁所为,必定将他们千刀万剐!”

“哼!皮肉之伤算什么,照我说的,用毒!一日疼一日痒,折磨十年!”

也就是因为他们二人的骂声太大,而且言语犀利的令人毛骨悚然,才让听不下去的男孩跑到山洞外看星星。

“师爷,所有兄弟里,就是你脑子最好使,今儿已然如此,别说那些无用的,日后我们不可能总是躲在山洞里!”飞贼的年纪只有二十七八岁,身材消瘦又矮小,如果不站起来只蹲在地上,几乎可以达到隐身的效果,随便什么东西都能遮挡了他的身子。

闻言,师爷双目圆瞪,似乎在用心中的怒火和面前的篝火比较温度,“老夫在平凉口二十载,曾经打算在那里养老了,哎!造物弄人!既然逼着老夫重出江湖,那你们若是愿意随老夫一起,我们五人就让江湖再次热闹起来!”

一席话如惊涛骇浪,在这个小山洞里悠悠回荡,其他人被师爷的话语雷的外焦里内,不由的陷入沉思中,前几日山寨被灭,那一夜被屠杀的兄弟,惨死的场面还压抑在心中,自己好不容易跑出来,惊悚的心情才刚刚平静,此时被师爷的话语似乎又勾起了狂热的欲火,令人心血高涨。

过了一会儿,郎中不爽的用鼻子猛哼一声:“哼!老东西,你二十载没混江湖,有没有退化我不知道,但你这个记性差了点,我们不是五个,是六个!我的徒儿不算人?!”

“呃...啊哈哈哈!老夫的错,老夫的错!六人!哈哈,六人!江山辈有人才出,废孩虽只有一人了,但若是能继承我们五人的衣钵于一身,那这个江湖会更热闹!”师爷笑呵呵的说着,转头看向山洞一角的男孩。

被师爷这么一说,郎中很不爽,“什么意思?我的徒儿,你们也想抢?!之前山寨里那么多废孩,也不见你们有收徒的打算,现在就一个了,怎么?抢徒弟,很香?”

“香!很香!师爷说的不错,我们五个人的本领都交给他,哈哈,让这个废孩把江湖搅乱!顺便,查查到底是谁对我们的山头下毒手!”大刀鬼粗矿的嗓门爽朗的说着,乍一听他们好像很豁达,说话间还都有笑声,然而大家都知道,每个人的内心都不好受,所谓的笑声,不仅生硬而且其用意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

大刀鬼说完,无二阳手里始终把玩的小石头,顺手丢向了男孩,众人都不解无二阳想做什么,即使不想收男孩为徒,也不用对已经一身外伤的男孩出手,这样打击男孩又有什么必要呢?

在山洞里灰暗的火光下,根本看不到小石头被投掷出去的轨迹,然而男孩竟然能灵敏的微微侧身,刚好躲了过去,片刻间听到山洞里一声脆响,‘啪!’小石头打在山洞的石壁上化成了粉末。

“无二阳!”一声大喝,竟然来自郎中和飞贼二人。

就在众人想质问无二阳的时候,无二阳却挥挥手,“不要激动!我无二阳收徒弟,没有资质的人,我可不会收,这个废孩不错,竟然知道躲过去!若是用手臂挡,不仅手臂要废,还会中毒,看来...他的脑子没有因为那个怪异的犄角而呆笨,身子也算是灵敏!”

听到无二阳是在考核,众人才收了火气,郎中则是感到一丝儿骄傲,“也不看看,这三四年在平凉口都是谁在教他,我认定的徒弟,岂能是凡夫俗子?”

“得了吧,郎中,别人不了解你,我还是很清楚你的,这个孩子,恐怕你只是当做验药的活物,这些年里他吃下去的毒,足够毒翻一两个城镇!”飞贼在一旁没好气的说着。

而郎中,听到自己的行为被误会,一脸胀红,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那些毒是他一个人吃的吗?前段时间,我和他是真的比试下毒,那些毒有一部分落到了我身上!还有,说起毒,我也是为了让他成为百毒不侵之体!不食毒何来不侵之说!”

“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吵了!既然你们不反对,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六人重出江湖!废孩,拜我们五人为师!”师爷说着,从火堆边站了起来,走向废孩,距离废孩还有三米的位置站立着。

郎中看到这样的场面,小步跑了过来,“徒儿,发什么呆,快!过来磕头拜师!”

郎中来提醒,男孩也没犹豫,从自己休息的石头上爬下来,走到师爷身前一米,忍着浑身的伤痛慢慢跪下来,深深磕了一个头,“弟子,拜见师父!”

生涩的声音,在那一刻显得格外有活力,一个徒弟的出现,让众人都感受到了崭新的未来,他们以后在江湖上要走的路被翻倍延长了,不再只是自己那几十载光阴。

徒弟的出现,会令他们未来的寻仇之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不再需要急于一时,尤其是师爷已经五十多岁,看着面前六岁多的男孩很虔诚的拜师,师爷激动的手有点颤抖,不经意间把自己早些的想法说了出来,“早些时间,在郎中那货的院子里,看到你的模样就有文人的气质,那个时候就像把你收为徒弟,可惜啊!郎中看的太紧,老夫也不忍强抢,哈哈,今日...”师爷说到此,突然在面前看到了郎中的大脸,才感觉到自己一时过于激动把心声说了出来。

“好你个老东西,绕了半天,是来抢徒弟的!”郎中也并非真的发火,自己的徒弟能多学点,也日后的成就更大,但对着师爷这么不讲究的想法,多少都有点怨气。

师爷有点尴尬,没有开口应答郎中的话语,动手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郎中,“一边去!”

“切!老东西,莫不是看在你曾经很爽快的给了那么多竹简,让我这个好徒儿学习,我定当不答应你的做他师父!”郎中骂骂咧咧的退了几步。

而师爷没搭理郎中,俯下身子亲手把男孩扶了起来,“老夫既然说漏嘴了,干脆就直说了,曾经老夫就想收你为徒,虽然老夫身上没有什么惊世绝学,但习得老夫的本领,对你日后必有大用!呃...山寨已经没了,废孩之名也不适用了,今后我们要到外面闯荡,你的名字,便为...”说到名字时,师爷转头看向身后的四人,顿了顿,“名字便为五徒!你有五个师父,五徒之名很贴切!至于师门之规,老夫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能达成我们五个师父的愿望,把江湖搅乱,查出是谁指使或者是谁下令剿灭了我们平凉口山寨!”

“是!师父!徒儿谨记!”男孩大声的回答着,同时心里也是翻江倒海,此前他只是思念窦娘和花儿姐,此刻听到师爷的说词,他的内心里窜出为窦娘和花儿姐报仇的大志!

男孩心中的想法别人不知道,山洞里火堆的光亮被师爷挡着了,别人也没看到男孩眉宇间的那份凝重。

师爷也算是圆了自己的此前的打算,成功收了男孩为徒,还给男孩起了五徒这么个名字,开心的笑了笑,捋着胡须便走回到火堆旁,如往常一样,坐下来盯着火堆。

大刀鬼和无二阳还有飞贼三人,依次接受了五徒的拜师,令人意外的是郎中竟然也跑到五徒面前,“徒儿...呃...五徒,此前你是跟着我学医药,但未曾正式拜师,呃...所以今日...”

郎中的话语没说完,五徒很懂事,照旧给他磕头拜师,“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起先还感觉尴尬的郎中,乐呵呵的把五徒扶了起来,“好徒儿,你身上有外伤不易多动,老实的歇着。”

郎中如此作为,也不算过分,当初男孩是送饭跑去的他那里,那个时候年幼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拜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男孩开始称呼郎中为师父,似乎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非常的自然,没有像现在这样有模有样磕头行礼。

当郎中扶起男孩,双手触及男孩身子的时候,突然也想起了过往,虽然自己曾经没这么要求过男孩磕头,但自从男孩到他那里学医,好像他的院子也热闹了,而且每逢什么节气,曾经都不注重的那些什么食物,被男孩送到了他的面前,想起那一幕幕,郎中也回忆起了窦娘,虽然窦娘对他不待见,可男孩送来的东西,都是出自窦娘之手,在贫苦的山寨里,能有点吃食很不容易,然而窦娘却将一些食物让男孩给他送来,此刻的郎中,心中充满了悔恨,当初怎么就没好好尝尝那些食物的味道,误了窦娘的心意,也误了男孩的孝心!有此感触的郎中,眼角挂上了泪珠,悔恨自己当初没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