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突然的想出去,又突然有心情放纸鸢,这些怪异的举动打破了平常宁静的作为。
易横不懂,梁水也有点不解,自己在这一日里,似乎总感觉心潮起伏,学习时隐隐有种心神不宁的感觉,所以干脆放下竹简,做些平日里不会去做的事情,让自己分分神,从而安抚内心的不安分。
千里之外的京城,梁水杀了濮年储的事情,时间久了,一些家仆往来晋海县,也把消息带了回去,更多的人得知梁水跋扈的杀了家将,而且还是护卫统领,梁王府后院的女眷们表现出来的反应,各有各的盘算。
首先是梁水的生母二娘,此前得知孩儿没死,安然无恙的到了晋海县,曾经一度以命相逼要去晋海县看自己的儿子,最后被小王爷苦口婆心说服了下来,此后对儿子的思念更加浓烈了些,可基于小王爷说的,让梁水从众人视野里疏远,才能让梁水更加安全的说法,二娘从来没敢给梁水写过一封书信,只是每次有家仆从晋海县返回时,都要把家仆召唤到身边,仔仔细细的询问有关梁水的所有消息,面色如何、可否长胖了,身高几何,甚至连梁水的头发有多长了都会问。
家仆把自己知道的都回答一遍,二娘似乎还没听够,给了点打赏的钱,让家仆在耳边反复说了四五遍,得知梁水的一切消息,每一个字都深深的烙印在二娘的心里,眼泪忍不住的夺眶而出,欣喜和思念的牵挂,同时交融在一起,任世间百般滋味又如何能懂娘亲思子之心。
府里除了二娘之外,三娘和四娘表现的很平淡,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忧无虑照看好自己的女儿,这也是她们两个做母亲最该做好的事情。
反而是正妻有点不寻常,往常是每逢初一十五才会去房后的离子堂,怀念自己夭折的孩子,但自从梁王府上上下下得知梁水被袭那日起,正妻每隔三天就会去一次离子堂,哭哭啼啼思念自己的孩子。
此前老王爷让小王爷再纳妾室一事,三年来确实未停止,一年一个新人入门,让梁王府里的气氛增加了许多的喜色。
纳妾虽不会大摆筵席,但也会张灯结彩处处装裱一番,老王爷也趁机布置任务,让府里的几个心腹家丁和侍女,在暗处盯着后院各个小宅,曾经疏忽无察,现在已经明确是自家人指使他人袭击梁水,那么家贼不得不防!
然而三年下来,似乎做贼的人收了贼心,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未曾暴露,老王爷的心情也是复杂至极,希望家贼暴露出端倪,可又不想让家人再出事,若是家贼有所行动,势必会宣告着另一场阴谋诡计正在慢慢上演。
可一日不除了家贼,老王爷每日的心神总感觉无法平静,三年后的某一日,老王爷把小王爷招到了身边。
“梁寒七岁了,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终日蜗居府内,对孩子的心性成长总不是太好。”老王爷说道。
听着老王爷的说词,小王爷并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只是附和着,“爹您说的对,梁寒是该出去走走,待十岁之后,可就少有机会外出了。”
女子十岁是个分水岭,十岁之前都可为孩童,可以随着长辈外出游玩或者是走访亲戚等去处,但到了十岁之后,若无大事,想要外出必须要征求家中长辈的同意,而且几乎没有长辈会同意自己家十岁之上的女儿再外出,原因只有一个,女子要居宅内安分,不可随意抛头露面,这也是豪门大户不成文的习俗。
待年纪十四五岁时,便会有人来提亲,如梁寒梁烟此番庶出,不仅会有朝中官员来提亲,一些在京城或者同晋国很有名气的豪商大户,也会来试试运气,若能与官员之家结为亲家,对他们未来的生意更有好处。
然而老王爷此时的意思,可并非是要梁寒在京城里走动,而是要去晋海县以探望哥哥为名,外出一次。
在看出小王爷并未理会真实的含义后,老王爷又详细的说了一番,“晋海县是个不错的地方,想当年,老夫也曾经带你去过一次,如此...你的子嗣,也该去看看。”
老王爷说的很明白了,小王爷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这...”狐疑的看着老王爷,结结巴巴的说道:“爹,您的...意思...是...?”
“试一试吧,若没有动静,也就作罢,若有异动,尽早除之!”老王爷没有再藏掖自己的想法,在自己亲儿子面前,直言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小王爷躬身领命,“孩儿这就去安排。”
就在小王爷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老王爷捋着胡须急忙开口道:“等等,此番梁寒前去晋海县,先让她去她二娘的院子里走一趟,有什么需要带去的,一并给梁水拿去,还有...前几日皇帝差人来传话,三句话里面有两句提到了梁水,安排个眼力好的人,去看看梁水究竟都在做什么!不在京城,跋扈一点可以,但也不能太过了!连皇帝都在暗示着什么,老夫这老脸到底是被贴了金子,还是被抹了灰,去查看个清楚。”
“啊?皇帝都说起了梁水?他...他一个孩子终日被关在粱公府里,这五日一次飞鸽传信,下人的回复之词,都是说梁水每日在粱公府从未外出过,爹,您可千万要帮梁水说说好话,那孩子顶多就是欺负欺负家丁仆人,绝对不会外出惹祸的!”小王爷对现在仍旧是独子的梁水,可是寄予了传宗接代的重任,新进门的妾室,其中有两个怀孕,但现在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梁水仍旧还是独子,对于老王爷来说也是独孙。
“你那么紧张干吗?老子让你这么做,也没说是坏事!皇帝差人来传话,三句都是好话,梁水到了晋海县,旁边的角县从贫到富,三年一个大变样,还有京城里流行的松花蛋和咸鸭蛋,最近兵部已经上奏皇帝,而且皇帝也准了采购此两种食物为军粮,此事在朝堂上应该众人皆知,可你是否知晓这两样食物背后的制作者都是何人?”
小王爷有点糊涂了,前面还在说着梁水,怎么又说起吃的了,“孩儿不知。”
“呵呵,哎...老子也不知!可皇帝把话扔到我这来,那意思就是这些都是梁水弄出来的了?!”老王爷气乐了,被皇帝都看中的东西,算是比较能入眼之物,但同样,天威难测,谁知道是福是祸?
“这...梁水今年才十岁,怎么可能是他弄出来了!他在晋海县,又不在角县,虽说不远,可他又怎么有本事能弄出来的?”小王爷已经彻底懵了,他是世袭王爷,每日也都会参加早朝,可这些年以来,皇帝几乎都被搭理过他,想不到自己屁大点的孩子,竟然被皇帝重视上了,这算是隔代旺族?
“老子要是知道,还叫你差人去查看个屁!滚!”老王爷看着面前的小王爷,似乎太听从自己的话了,曾经不要他过度关注梁水之事,视为保护梁水,可也不能真的不管不问。
骂走了小王爷,老王爷的脸却挂上了一抹微笑,不管是福是祸,自从他把梁王和护国公传给了儿子,也就是给了小王爷之后,梁王府就变得安静了,许久都没有什么大事传出,除了三年梁水被袭之事以外,似乎梁王府在同晋国过于低调了,如今梁王府有人能在皇帝面前露脸,也算梁王府的一丝儿荣耀。
小王爷去安排梁寒外出,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梁王府里传开了,府里的家丁和丫鬟也因为有人能外出而感到一些异常的兴奋,也不知道是因为平常过于安宁,还是因为外出的人很有可能有她而异常开心,做事都是脸上挂着笑容,而且手脚麻利之余还有一丝儿雀跃的脚步。
三娘的院子里,得知自己的女儿要外出,三娘并没表现出异常,反而很平淡的继续着每日的生活,三娘此前是武将之家出身,与正妻梁关氏的家庭很相像,但因为她们家里都常年在京城,对于一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和一些生活经历,早已耳濡目染,所以时刻都在教育自己的女儿梁寒,清楚自己的身份,庶出之女日后必定是看别人的脸色而活,此次出门根本没有理由去回绝。
梁寒自幼在梁王府里,不说京城之外如何样子,就是梁王府的大门她都没有出去过,然而得知自己要远行千里之外,一时没有概念的她,还好奇的问了问千里是多远。
回答她的人便告知她将要外出的小王爷,“千里,呵呵,这个距离很远,乘坐马车要走半个月,速度快些骑马也要五日,寒儿你年纪小,为父命人路上慢行,别颠坏了你的身子。”
小王爷的子嗣之中,若是论喜爱,自然是面前的梁寒,从小被他娘亲教导的要与人和善,满嘴都是褒奖的词语,加之模样秀丽,一双大眼睛看着很惹人喜爱。
梁寒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小丫头,但小王爷心中也没有可比性,四女儿梁烟年纪才三岁,曾经有个大儿子梁暮,一岁多就夭折了,而梁水,那简直就是个混世小魔王,跋扈不懂事还很嚣张,都是被二娘梁郭氏给宠坏了,其实说是被梁郭氏宠的,这个有点过于推卸责任,当梁水年幼的时候,最宠梁水的首当其冲的是老王爷,然后是他这个当爹的小王爷,在众星捧月之下,梁水不仅目中无人,而且对任何事都能爆发出无尽能力的脾气,直到现在,梁水不再梁王府里三年,这三年里梁王府异常的安宁,府里的下人才感觉自己是活在人间。
当下,梁寒听到小王爷的解释,心中好像有一百只蝴蝶在飞舞,人生中第一次外出,便可以去那么远的地方,开心的神情对着小王爷连胜夸奖帅气,“孩儿去那么远,一定为最帅气、最英俊潇洒的父亲大人带些礼物回来。”
面对懂事又乖巧的梁寒,小王爷真心有点舍不得让她去冒险,刚才还很开心的和梁寒说笑,此刻的脸上突然多了些担忧,抚摸着梁寒的小脑袋,小王爷并没有开口。
一旁的梁翦氏也就是梁寒的娘亲,看出了小王爷的神色,“水儿吉人天相,未曾有危险,寒儿更加不会有意外,夫君还是莫要多虑。”
这个话的意思,就是说明梁翦氏已经知晓梁寒外出的目的,只是没有直言说出来。
小王爷顿时感觉一股愧疚,尴尬的不知道如何说词,难为情的看了看梁翦氏一眼,才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个...此次...此次寒儿外出,会有许多保护,既然决心让寒儿远行,必定有稳妥的人护着。”
小王爷说出这番话,心里也是着急的想和老王爷再去说说,仅凭梁王府里的护卫,似乎还是不够的,于是不打算多逗留,附身蹲在寒儿面前,将自己要说的话都说完,“寒儿,稍后去一下你二娘的院子,看看二娘可有什么物件要带给你哥哥,若有,寒儿一并给带去。”
“孩儿明白,孩儿一会儿就去。”梁寒很懂事,不用小王爷交代,她也早就想过了,一会儿必定要去二娘梁郭氏那里一趟。
小王爷起身,对着梁翦氏微微笑笑,便转身离开了,脚下快速的步伐说明了他有急切的事情要去办。
身后梁翦氏拉扯着了梁寒,看着小王爷离开的背影,似乎还有点担忧,突然脑海里想到了自己的娘家,梁寒是她的心头肉,绝对不能有什么闪失,是不是该找他大哥帮忙,派些人在暗中保护,于是在小王爷走后,梁翦氏便让丫鬟去请他的大哥翦可。
小王爷又见到了老王爷,丝毫没有绕弯子,直言了自己的担忧,而老王爷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看他,微眯着双眼,好像昏昏欲睡的神情,待小王爷说完之后,老王爷才慢悠悠的开口说道着:“莫急!保护寒儿的人,还没来呢!”
“啊?!没来?何人?”小王爷不解,还有谁要来,还有谁保护梁寒外出,他心中一大片的狐疑。
老王爷没搭理他,看着小王爷急躁的样子,似乎是彻底绝了靠儿子让梁王府兴旺的心,只求梁王府在儿子手里不要出什么事情就好,安安稳稳能世袭给下一代就足够了。
看着老王爷欲要睡去,小王爷哪里坐的住,跪坐的双腿连连挪动,到了老王爷的木榻边,刚要大声开口,突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急躁,于是又闭口调整自己的音量和语气,小声并柔和的问道:“爹,呃...您方才说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老王爷仍旧没理他,躺在木榻上确实宛如睡着了,面对这样的老王爷,小王爷又摆出了急躁的神情,起身刚要走,却听到一个丫鬟小跑了进来,“老王爷,小王爷,京城守将翦可到了府上。”
“翦可?梁翦氏的大哥?”小王爷狐疑的自言自语。
而老王爷坐起身,对着站在自己榻边的小王爷就是一脚,“滚!去见见保护寒儿出门的人,记住了,只能暗中保护!”
被老王爷踹,早已是小王爷的家常便饭,每当有事情发生,自己总会被踹一脚,似乎老王爷也习惯了这样的表达方式。
此刻小王爷才明白老王爷之前说的话语,保护寒儿的人还没到,原来是说寒儿的舅舅,懂了其中的意思,小王爷行了一礼,便快步去了前院。
与翦可的聊天,并没墨迹,只是让小王爷好奇的是,翦可的到来,不仅是因为他的三妾梁翦氏让人去请了翦可,而且翦可也接到了皇帝的密旨,悄悄派出三队人马暗中保护。
得知翦可授意于皇帝,小王爷再傻也明白了事情背后的原委,老王爷早已和皇帝通过气了,让梁寒外出做诱饵,是有了十足的保护手段,才开口吩咐他去安排梁寒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