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丁玲传
8042400000020

第20章 史沫特莱的翻译

“唉!频!你真不晓得一个人在自己烧好饭又去吃饭时的心情,我是屡次都为了这而忍不住大哭起来的。”

“想起有时当你睡熟,而我细审你的酣态时所低低在心里叫着的‘美美’来,便仿佛你还在我身边一样,而且仿佛你也正叫着我似的。”

“文章只抄了两页,没有继续写下去,为了心不能十分安静下去……就是说我实在太想到你,在每次长针走过一个字时,我便会很自然的想着关于你的一切情形,而不放心。”

想当年,胡也频离沪赴鲁的第一天起,丁玲就连续给丈夫写信,倾诉自己的情思,如今,胡也频离她而去,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她要见他,只能在梦中。寻视四周,屋内到处是胡也频的影子,桌子、椅子、床、墙、杯子……睹物思人,丁玲千百遍地呼唤亲爱的名字,回答她的是四壁冰凉的回声。真是欲哭无泪,欲思心痛,她在心里默默地与胡也频对话:再说我的心情吧,我是多么感谢我的爱。你从一种极颓废,消极,无聊赖的生活中救了我。你只要几个字便能将我的已灰的意志唤醒来,你的一句话便给我无量的勇气和寂寞的生活去奋斗了。爱!我要努力,我有力量努力,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名,即使为补偿我们分离的苦绪也不是,是为了使我爱的希望不要失去,是为的我爱的欢乐呵!过去的,糟蹋了,我的成绩太惭愧,然而从明天起我必须遵照我爱的意思去生活。而且我是希望爱要天天来信勉励我,因为我是靠着这而生存的。丁玲赖以生存的“爱”,是无法“天天来信”了,而她还得活在这个世上。她渴望友谊、寻求友情,但当时,只有李达的家,她能够常去坐坐,打发一点时间外,再没有别的人家可以去了,而且去了后,又不能完全讲心里话,就越发感到孤独。在这种情况下,丁玲说:“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环龙路租了三层楼上的一间小房子,寂寞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屋里空荡荡的,丁玲将未满周岁的儿子送到湖南母亲的身边,她要求到苏区去,在家中焦急地等待组织的答复,为了排解心中“无限的愤恨,寄幽思于万里之外”,她伏案疾书,写了《从夜晚到天亮》和《一天》。“有时在行人稀少的环龙路上的梧桐树荫下踟蹰徘徊,一颗寂寞忧愁的心,不断被焦急所侵扰。”

转眼5月到了,太阳光变得暖和起来,好像预示着丁玲的生活将有转机。一天,冯雪峰来到小屋,告诉她,有个外国女记者要来对她进行采访,报道左联五烈士:胡也频、柔石、殷夫、李伟森、冯铿的情况。这位女记者就是艾格纳丝·史沫特莱,她不仅是美国著名的记者,还是一位社会活动家和作家。1894年出生在美国密苏里州一个贫苦的工人家庭,当过侍女、烟厂工人、书刊推销员等。1928年底,她以德国《法兰克福日报》的特派记者身份来到中国,在上海参加中国进步文化运动,与鲁迅关系密切。抗日战争爆发后,她前往延安,在中国抗战的艰苦岁月中,和中国人民同甘苦。史沫特莱只活了六十岁,但在六十年之中,她竟把二十年——生命的三分之一,真诚地无私地贡献给了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

史沫特莱同情被压迫民族、被压迫人民。当她一听到左联五烈士的死难消息后,立即对外报道,做了大量积极的宣传工作。对烈士无限的同情,激发她对烈士家属的关心。通过有关方面的联系,她找到了丁玲。

史沫特莱不懂汉语,丁玲不会说英语,这当中就需要有个翻译,她俩才能进行交谈。当时任史沫特莱的翻译叫冯达,这个人的名字此后将像影子一样跟随丁玲半个多世纪。

冯达早先在上海城隍庙(今称上海豫园)一家照相馆里工作。史沫特莱经常上那儿冲洗照片,一来一往,接触次数多了,慢慢熟悉起来。在上海十里洋场的畸形繁荣的城市里,外国人控制了金融业、商业、贸易……不仅在洋行办公的中国人,就是一般的市民也会说上几句洋泾浜英语,但像冯达这样正宗、流利的英语口语,是很少见的,因此史沫特莱很赏识他,与照相馆的老板商量后,将冯达调到自己身边当翻译。

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卡德路附近一条幽静的马路边一所花园洋房的门,被轻轻叩响,门打开,史沫特莱的眼前出现一位少妇,穿一件黑色软缎连衣裙,脸上虽露出礼节性的微笑,却掩饰不住心底的忧伤和悲痛,就像她穿的黑裙一样,给人一种沉重感。史沫特莱知道,这就是她等待的客人——胡也频的妻子——丁玲女士。史沫特莱热情地上前,把她迎进屋内。

当史沫特莱开始向丁玲提问,冯达翻译时,丁玲才注意到这位书生气十足的男青年,有一张典型的广东人的脸。史沫特莱提的问题很多,丁玲后来回忆道:她问“我的经历,我的处境,我对未来的打算,我的写作计划……”

后来,丁玲又到史沫特莱家去过一次,仍是由冯达将两人的意思译过来,翻过去。有人曾这样回忆两人的相识:“左联五烈士之一胡也频牺牲后,史沫同志经常访问丁玲,往还密切,每次都带冯达作翻译,冯遂与丁玲相识……此时冯达常常找她,初为公事,后成私交,便同居了。”看来,史沫特莱无意中当了牵红线的月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