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丁玲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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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心相通

1974年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出版社出版了一本《草鞋脚》,编辑者是哈罗德·R.艾萨克(Harold.R.Issacs),他的中文名字叫伊罗生。书中收集了1918年至1934年中国的二十五篇短篇小说和一首诗。伊罗生是个美国作家,20年代末,30年代初在上海办两种英文报《上海晚报》和《中国日报》。1931年又创办《中国论坛》,1934年停刊后,就从上海迁居到北京,着手编辑《草鞋脚》,向鲁迅和茅盾征求意见。最初的选目,就是鲁迅和茅盾拟定的。

鲁迅在1935年12月30日写的《且介亭杂文·附记》中说:“《草鞋脚》是现代中国作家的短篇小说集,应伊罗生(H.Isaacs)先生之托,由我和茅盾先生选出,他更加选择,译成英文的。”

在鲁迅和茅盾拟定的选目中,收了鲁迅、茅盾、丁玲、叶圣陶、冰心、张天翼、巴金、草明、欧阳山、郁达夫等二十多个现代作家的小说,特别要提一下的是,收了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和《水》(1974年出版的《草鞋脚》中,未收《水》,换了《某一个晚上》)。

鲁迅为《草鞋脚》作序是1934年3月23日,他还不知道丁玲活着,以为她牺牲了,在他的序中,可以看出悲愤的情绪:但这新的小说的生存,却总在不断的战斗中。最初,文学革命者的要求是人性的解放,他们以为只要扫荡了旧的成法,剩下来的便是原来的人,好的社会了,于是就遇到保守家们的迫压和陷害。大约十年之后,阶级意识觉醒了起来,前进的作家,就都成了革命文学者,而迫害也更加厉害,禁止出版,烧掉书籍,杀戮作家,有许多青年,竟至于在黑暗中,将生命殉了他的工作了。《草鞋脚》最后编定是9月,鲁迅于1934年9月21日致楼炜春的信中说:“名《草鞋脚》者之中,其书选现代作品,由我起至新作家止,共为一书,现稿已寄美国,尚未出书,待印出后,当寄阅也。”事隔四十年,至1974年才出版,这是鲁迅当年始料不及的。

鲁迅给楼炜春写信时,早已知丁玲活着,政府在养她,但仍一如既往地把她的作品放在书中,这一行为说明了什么?鲁迅对丁玲的信任始终多于怀疑。而且他与茅盾研究后,由茅盾起草的《中国左翼文艺定期刊编目》中,还介绍了丁玲主编的《北斗》月刊:1931年秋出版,至三十二年春,共出九期。丁玲主编。这是那时期惟一的公开的左翼文艺刊物。这个月刊也是左联直接领导的。执笔者除了左联的作家外,也有“自由主义”的中间作家。这是和以前《拓荒者》等不同的地方。以前《拓荒者》对于“自由主义”的中间作家是取了关门的态度,而《北斗》则是诱导的态度。《北斗》的重要内容除创作外(可惜创作这方面,好的很少),是文艺理论的介绍和短小尖锐的批评小论(杂感)。《北斗》在青年中间很有些相当的影响。后来被迫停刊。《北斗》创刊于1931年9月,到1932年7月20日出至第二卷三、四期合刊后停刊,只出了八期,而不是九期。我们从这段文字中,丝毫看不出鲁迅对丁玲有什么谴责或贬义,很历史、很客观地评价《北斗》在社会上的影响和地位。

另外,1934年12月《集外集》出版前,鲁迅亲自审定并写了前言,书中收录了《悼丁玲》,而没有收《赠蓬子》,这一留一去,是很能说明鲁迅对丁玲的态度。

我们前边对鲁迅的态度做了一系列的分析和推测,现在来听听鲁迅亲口对人说的话吧:只有丁玲的态度还算不错,她始终不屈地保持着沉默,至于××和×××,他们不仅只向他们忏悔了,简直是无耻的出卖了!丁玲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却很在乎鲁迅怎么说。当她在北京徘徊、失落、痛苦的时候,惟一能激起她希望,给她指点迷津的就是鲁迅。因此1935年秋天,一位朋友将鲁迅忧心的误会告诉丁玲时,她呆住了,热泪涌上眼眶,半晌说不出话来,恨不得立刻见到鲁迅,向他诉说心中的委屈。但她无法摆脱樊篱,等待着重见鲁迅的机会。

1936年7月18日鲁迅在日记中写:“午后得丁玲信。”此信是丁玲从南京秘密到达上海时写的,当时她很想去见鲁迅,但被冯雪峰劝住了,因鲁迅正在病中,需要安静和休息。丁玲只得借助笔和纸,“给他写了一封致敬和慰问的信”。这次鲁迅和第一次收到丁玲的信一样,也没有回信。推测其原因,一是身体状况的关系,另一是困于当时的环境,丁玲还没恢复自由,与她通信会带来种种不便。

10月20日,丁玲停留西安,待机进入陕北的途中,惊悉鲁迅逝世的噩耗,她强压着心头的悲痛,以“耀高丘”的署名给许广平去了一封唁函:我是今天下午才得到这个最坏的消息的!无限的难过汹涌在我心头。尤其是一想到几十万的青年骤然失去了最受崇敬的导师,觉得非常伤心。我两次到上海,均万分想同他见一次,但为了环境的不许可,只能让我悬想他的病躯,和他扶病力作的不屈精神! 现在却传来如此的噩耗,我简直不能述说我的无救的缺憾了!……这哀恸真是属于我们大众的,我们只有拼命努力来纪念着这世界上一颗陨落了的巨星,是中国最光荣的一颗巨星!这是丁玲给鲁迅的第三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从此她再也见不到鲁迅,无法当面给他释疑,得到他的完全谅解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