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本章第一节里说:在瞿秋白牺牲前两周,《福建日报》记者李克长访问他,问及左联及其作家时,他还谈到对丁玲的认识。他说了些什么?我们前边写的都是丁玲对瞿秋白的感觉,在这一章快结尾的时候,让我们来听听瞿秋白是怎样来评价丁玲的。问:鲁迅、郭沫若、丁玲等与共产党之关系若何?
答:……丁玲原为上海大学学生,我当时有一爱人,与之甚要好,故丁玲常在我家居住。丁玲是时尚未脱小孩脾气,常说,“我是喜欢自由的,要怎样就怎样,党的决议的束缚,我是不愿意受的。”我们亦未强制入党,此时仍为一浪漫的自由主义者,其作品委甚为可读。与胡也频同居后,胡旋被杀,前年忽要求入党,作品非愈普罗化,然似不如早期所写的好。1935年2月26日瞿秋白在福建被捕,不知他是否清楚此时丁玲正幽囚在南京。记者来采访,必定写文披露报端,稍一不谨慎,就非常可能殃及同志。现在我们暂且不去考证瞿秋白是否知道丁玲被捕,因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自己已处于非常时刻,还考虑别人的安危。短短的几句话中,他一再强调丁玲是喜欢自由的,“此时仍为一浪漫的自由主义者”。作品也“非愈普罗化”。先前不愿入党,受不了党纪的约束,“前年忽要求入党”。
丁玲是1932年“一二八”后,提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要求,很快就被批准了。大约在3月,她和叶以群、田汉、刘风斯等,在上海南京路大三元酒家的一间雅座里举行入党仪式,主持仪式的是文委负责人潘梓年,瞿秋白代表中央宣传部出席。
瞿秋白对丁玲的政治身份非常清楚,但他对记者讲述时,一是在时间上故意说成是“前年”,距他接受采访的1935年来算,“前年”就是1933年,比丁玲实际入党的时间推迟了一年;另一是,只说丁玲“忽要求入党”,没有说她已经入党。这样,即使国民党有关部门被告知丁玲是共产党员,在瞿秋白这儿也取不到旁证。
瞿秋白牺牲前拟的《未成稿目录》中的《丁玲和他》,“他”是指胡也频,还是写瞿秋白自己?无从考证。可是一个赴刑场之前的人,几次提到某个人,想见此人对他是很重要的。其实丁玲在心中,也时常想起他。1942年4月25日身在延安的丁玲,提笔写《风雨中忆萧红》时,写道:昨天我又苦苦的想起秋白,在政治生活中过了那么久,却还不能彻底的变更自己,他那种二重的生活使他在临死时还不能免于有所申诉。我常常责怪他申诉的“多余”,然而当我去体味他内心的战斗历史时,却也不能不感动,哪怕那在整体中,是很渺小的。看来,这世上最理解瞿秋白的少数几个人里,应该是有着丁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