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选成了定论,摆在年传亮和老五哥等人面前的就是一个怎么才能拉过一百九十一张选票的问题了。一次选举,已经使年传亮病情明显加重,更重要的是分析失票太多的原因,病是其中主要一条;一个“病”字确是让不少本来可以投赞成票的人改变了主意。可病并不是想好就好的,唯一的办法是换候选人。可换谁呢?老五哥太老且没有文化;小六子有文化又太嫩;大路不老不嫩不缺文化,眼下这种情况也难以服众;更重要的是,年传亮并不想把实权和一把手的权交到他们几个人手里。
“我看干脆,还是把晨军叫回来吧!”老五哥说。为着接班人的事儿他跟年传亮唠过几次,知道年传亮曾经动员晨军回村接班的事儿。
“哎,要是晨军能回来,形势肯定对咱们有利。”大路也心知肚明,“人家是副县级大干部,当个村委会主任还不跟玩儿似的,鞠也凡就是提鞋也不够资格啊!”
小六子心里存的是自己上的念头,明知希望渺茫也还是有点不甘心,说:“那俺晨军哥能回来呀?”
老五哥说:“怎么叫能回来?这是到了叫劲的时候,他不回来也得让他回来!”
大路说:“真是!要是让鞠也凡和卓守礼那些小子们上来,别说是权,连改制的那些厂子能不能保住我看都玄!”
小六子说:“他敢!不跟他玩命才怪了!”
大路说:“说得容易,你以为村里就没人想跟咱玩命?也得找着地方啊!”
年传亮先是由着几个人议论,见议论到这火候上了才开口道:“你们说的我都赞成,眼下也只有让晨军回来了。这样,你们先找晨军说说情况,告诉他,他爸这条老命和大半辈子创下的家业,还有年家一千多口子老少爷们的前途都在他身上了。让他先掂量掂量。我这边找他老丈人和媳妇也做做工作。这一回无论如何不能随着他了!”
晨军要回村竞选的情况报到镇上,让谢清和镇上的干部们吃了一惊,但研究来研究去,晨军与选举法上有关候选人的规定合不到一起去,真要参选必须把副行长辞了,把户口落到村里再说。晨军同意参选打的是选上就回村干几年,选不上还当自己的副行长的算盘,听说要辞职还要迁户口就毛了,说:“爸,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把我的前程都押到一个村子里吧?”
年传亮说:“放屁!那么多人下海你没看见?别说你一个副县级的小干部,那些地市级、省部级的大干部下海的有多少?张弓没有回头箭,置于死地而后生,说不定狠下心,将来你还真能成就一番大事呢!”
晨军在银行其实并不如意。一个市级银行光是副行长就有六个,更主要的他是个有想法的人,想的是要么能当个大官要么能干出点大事,可在行里不仅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听年传亮一鼓动,想想与其在行里苦熬硬磨,倒不如趁年龄不大真刀实枪地干一场。这样,就狠着心把副行长辞了,把户口迁回了海牛岛。而一经破釜沉舟,晨军立刻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回村第二天,党委书记和总经理特别助理一公布,亮出的就是两个月以内给海牛岛融资两千万,为村里引进两个大项目,为乡亲们办几件实实在在的好事。那使村里的干部群众为之一震,一阵惊惊诧诧之后,不少人都觉出后生可畏来了。
那触动了鞠也凡、卓守礼的神经。第一次选举,虽然没能达到预期目标却显示了力量:年传亮当了三十多年一把手,选一个村委会主任居然半数也没过;如果再选一次,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真到那时候,海牛岛说了算的就是鞠也凡、卓守礼和鞠、卓两家的几位核心人物了。为了确保第二次选举成功,两人决定拿出十万块钱,全力以赴做那三十几户小姓人家的工作。晨军还乡的消息传来,两人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姜还是老的辣!吃人不吐骨头的还是大鲨鱼!小鹰小鹞子折腾得再凶,也经不起老雕的一翅膀!
“完了!这一下是彻底完了!”卓守礼泄了气鞠也凡也泄了气,就凭他们两人那点本事,就凭鞠也凡那点能耐威望,与晨军相比实在差得太远,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可就此放弃实在不甘心,让年传亮顺顺利利把权交到儿子手里,更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儿;最初的悲观绝望过后,卓守礼、鞠也凡和两家的几位头面人物又凑到一起,商量起对策来了。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交成了!要是让他交成了,咱们这些人就算是没有翻身的时候了!”
“那是!年传亮干了三十多年,晨军要是再干三十多年,咱们早进棺材了!”
“棺材?就怕是棺材也没有进的!他连行长都舍得不当,能是个善茬子吗?”
“你们说的全是废话,关键是办法,得让他交不成才行!”
“办法我看只有一个:把那小子的腿残了,让他跟晨民一样坐轮椅去!”
“我看也是!不用多,有一万块钱,我保险十天以内……”
“胡扯!你是不想活了!再说那算什么,再怎么着咱也不能干那种事啊!”
“好好,那种事不干也行。可他当了那么多年科长行长,行贿受贿的事儿肯定少不了,咱们在这上边下点功夫总不为过吧?”
“这倒是真的!可得有证据呀!你要是凭空胡说,起不了作用不说,闹不好还得把自己栽进去!”
“咱们又没跟他一起共事,再说就是一起共事……”
“得得,我看还是别往歪里想了。关键是候选人。他年传亮能推出晨军,咱们想一想能不能推出一个人来?要是咱们能推出一个比晨军棒的人,你怕他那个行长不行长的呢!”
“别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哎,瞒子她女婿不是在派出所当所长吗,能不能把他……”
“说你糊涂你还不承认,派出所所长才是个连级,给人家行长跑腿还是个娄罗!”
“这单纯是个级别的事儿吗?要论级别,鞠也凡他大伯谁也比不了,可咱请得回来吗?就算请得回来走路也得有人抬着,人家能投他的票?”
“等等,我想起来!智新你们怎么给忘了呢?论文化,他是美国回来的工商硕士;论本事,他是蜂鸟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论影响,是全海州有名的企业家;比起晨军那可是高出几个头来了!”
“哎呀,太对了太对了!要是智新能当咱们的候选人,那可真是上了保险啦……”
一片赞许和惊叹,可另一个问题随之提了出来:“人家能同意吗?一个小小的村委会主任智新看得进眼里吗?”
“什么叫看不进眼里呀!这不就看谁去说和怎么去说了吗?当初他还没看得上泰明灯具厂呢!”
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卓守礼身上。卓守礼说:“你们不用看我,智新那小子最不愿意听的就是卓家怎么样年家怎么样,单是我和鞠也凡去肯定不行。要说得大伙一起。光咱们这一伙也还不行,得把周家、徐家、孙家也拉几个人来。要不他能答应,我把脑袋都输给你们!”
鞠也凡说:“我觉着也是,咱们还是赶紧想办法吧。周老会和孙小牛那儿我负责,其他人我可是没咒念。”
卓守礼说:“徐桂子他爹无论如何得搬来,哪怕一句话不说,坐那儿就比不坐那儿强!还有老三爷也得想办法请来,智新对他可是比对咱们有感情。”
“差点忘了,还有。”鞠也凡起身要走人,又忽然停下了:“光是刚才说的这一些还是白搭,得有年家的人才行。”
“年家的?年家的那些玩艺儿……”
“这你们就不懂了。有了年家才能代表全村。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理儿是理儿,可年家咱找得上吗?”卓守礼犯起了寻思。
“这你们就不用愁了,”鞠也凡的一位大爷说,“年纪子那个儿那年出事,年传亮做得可够绝情的。前几天我还听他骂,恨不能年传亮明天就死。这一个我想法了,不过得给他点好处,要不他肯不肯出面我可是说不准成。”
卓守礼说:“不就是千二八百块钱的事儿吗?只要能把年传亮扳下来,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一阵紧锣密鼓,第二天临下班时智新办公室里忽然涌进一屋子人。智新,一连问了几遍:“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儿?”鞠也凡才把村里第一次选举的情况和群众公推智新出任村委会主任候选人的要求说了。因为蜂鸟冲剂前一段在广西开了一个用户座谈会,村里选举的事儿他只听晨玉说过几句,并没有向心里去;听说要重选和推举自己当候选人,禁不住就有点哭笑不得了,说:“哎呀,你们这么信任我我是感激不尽,可公司的事儿我还忙不过来,哪有精力管村里的事呢!”
卓守礼说:“我也是这么说,可大伙都说你是海牛岛长大的孩子,怎么着也不会扔了海牛岛的老百姓不管。这些人你还认不过来吧?这是你周家的老会伯,这是你鞠家的宽二叔,这是你徐家的桂子哥,这是你孙家的小牛哥,咱们家的老三爷就不用介绍了,这是你年家的纪子叔,这是你徐家的……”介绍过一圈,卓守礼才对众人说:“你们有话就说吧,我可是管不了那么多。”
鞠也凡说:“智新,咱村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一点,年传亮霸占村权这么多年,眼下得了癌症还要霸着不放,你说这是对还是不对、咱们老百姓是能服还是不能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