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看着鱼缸里的两条热带鱼,眼前又好像看到了自己当初刚刚把一缸鱼送给父亲的时候。几乎把一辈子奉献给了医学研究和医院工作的父亲,像为病人查房一样,记录着鱼的条数、作息时间、鱼食的量,甚至要定期地测水的pH值,想着父亲在鱼缸前仔细地察看试纸的情景,儿子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然而,当时一缸十几条鱼,如今只剩下这两条热带鱼了,也许是因为他们陪伴父亲走过了许多日子,所以即使是在父亲病重住院的时候,能在回家时看到陪了父亲2000多个日子的鱼,儿子心中也会有些许安慰。
这位父亲,名叫樊绍曾,生前任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内科主任,我国著名的儿科学专家、儿科学教育专家。2009年2月20日因病医治无效在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逝世,享年74岁。
樊教授在查房
韧而学医
樊绍曾祖籍浙江宁波,1935年出生于上海。他的中学和高中时代,也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反对右派、划分成分的年代,这对于家庭成分不是非常好的樊绍曾来说,是有很大影响的。可是他又是个很要求进步的人,中学的时候,身形瘦小的他还参加过类似于抓特务的学生活动。凭着这样一股韧劲儿,樊绍曾最终考取了上海第一医学院。
也许是和家庭教育有关,樊绍曾的父亲修习财会,对家中几个儿子的家教严格且开明:读书一定要刻苦,但不可读死书。樊绍曾家中共有四兄弟,据樊教授的儿子反映,每个人都在自己所学领域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博览群书。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下,樊绍曾少时便养成了认真读书、务实学习的习惯。
由于当时家中很多人都得了结核性胸膜炎,因而在大学选专业时,四弟选了药学,而他则报考了上海第一医学院儿科系。
一生只做一件事
樊绍曾1953年考入上海第一医学院儿科系,1959年医学院毕业。后分配到上海第一医学院儿科医院(现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担任院原儿科学教研室主任、内科主任、新生儿科主任。
他的生活很规律,工作日早上6点钟起床,7点钟之前出发,步行30分钟到医院,中午在医院吃饭,晚上6点半到家,晚饭后读一些书,9点睡觉。周末一天探望母亲,另一天到上海医学会图书馆看书。几十年皆是如此。他不喜欢改变,即使搬家也只是从徐汇区到徐汇区。儿子开玩笑说,他的生活是以儿科医院为圆心,以他步行30分钟的距离为半径的。
然而,与这样的十几年不曾改变的生活习惯形成对比,樊绍曾教授在儿科医学上不断地吸收新的知识。
现任复旦大学儿科附属医院院长的黄国英回忆说:“在樊老退休之前,几乎每一个中午、每一个晚上都能在医院阅览室或图书馆看到他孜孜不倦地学习。”
而每到周末,上海北京西路的医学会图书馆总是能看到他清瘦的身影,看书、摘要、写文章。这个始建于1931年的图书馆,像是一位比樊绍曾大了4岁的朋友,一位学术渊博的、与他志同道合的朋友,陪伴着他所有在医学中孜孜不倦研究的日子。
他科研思路活跃,先后承担国家“七五”、“八五”、“九五”等科技攻关课题,在国内首次提出亚低温治疗新生儿缺氧缺血性脑病。他所做的“正常与窒息新生儿脑电功率谱研究”论文,被公认为处于国内领先水平。相关的“围产期缺氧缺血性脑损伤早期诊断和防治研究”的课题先后获得中华医学科技奖和上海医学科技奖。
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时时刻刻在吸收新知识和完善学术漏洞——变与不变之间,是樊绍曾教授专注于儿科医学的一生。
数学家陈省身曾经这样评价自己:一生只会做一件事,就是数学。天下美妙的事不多,数学就是这样美妙的事之一。而对于樊绍曾来说,儿科医学就是这样值得他一生刻苦钻研的、寻找自己人生价值的领域,是属于他人生中的“只做一件事”。
静心读书的“樊老”
熟悉樊教授的人都知道,他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一生简朴,唯有阅读的习惯伴随到老。
在医院,他总是医院图书馆中借书最多、看书最多的人。而在家里的时候,“吃过晚饭就坐在一边看书”,樊教授的儿子回忆说,“那个时候我妈是戏剧学院的老师,常常在家中和一些老演员聚会,可是无论是这些热闹的聚会还是妈妈拿到电影票请他看电影,他一概都不参与的。”
樊教授学识渊博,阅读量大而广泛,即使在“文革”期间,仍坚持阅读英文期刊,医院图书馆每月送来的英文期刊,总是先请他看一遍,将重要内容做记号,然后放在书架上供阅读参考。在大家的心目中,他就是活词典,临床和科研上遇到问题都能从他那里获益。
两个小时的访谈中,樊绍曾教授的儿子讲述自己的父亲时出现最多的句子便是:“父亲便在一旁读书”、“周末到医学会看书”、“‘文革’中没有荒废学业,一直在看书”、“在家里就是看书”、“吃完饭之后看书”、“其他时候基本上就是看书”、“在家里弄一个角落看书”、“抓紧一切时间充实自己,一切以看书为主”、“退休之后,也总是让我帮他找文章,打印。”……
“父亲不看书的时候,应该就是大年夜了。”樊教授的儿子说道。
不论是同事们还是学生,大家都称呼樊绍曾为“樊老”。倒不是因为樊绍曾年龄大,事实上,这个称呼在他年轻的时候就有了,并且“一叫就是30多年,许多新到医院的年轻医生在后来的共同工作中,深深体会到这一称呼的缘由,那就是学术的权威和为人的成熟。”
樊绍曾教授一生淡泊,人生中亦有起伏。年轻的时候受家庭成分的影响,生活工作中遇到很多问题,渐渐养成了他独立思考和解决问题的习惯。后来被授予“卫生部部属高等学校优秀教师奖”“享受政府特殊津贴”等荣誉时,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我父亲是个很平和,做事情持久的人,像水一样,很静地流淌,但经年累月,也会改变很多东西。”樊老的儿子也许不知道,自己对父亲的评价,正是中国一句古语:静水流深。
清华大学杜汇良老师曾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前面还有两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这便是让我们心有所止,心在焉。”“心有所止,心在焉”,这是樊绍曾教授一生在实践的信条。
“风趣健谈”与“一丝不苟”
爱看书,学术而权威,却又不失风趣,这是医院的同事们对樊老的评价。他思维缜密,可又很会调节气氛。
黄国英院长至今还记得自己做住院医生时一次与樊老一起查房的事情。“那一次樊老查房时讲解如何使用‘呼气末正压呼吸’,在详细讲解该技术的应用指征之后,他突然问我们是否知道呼气末正压呼吸的英文原文表达,见有人摇了摇头,他于是告诉了答案,并说英文缩写为PEEP。这时,他用几分夸张的神情讲述他在英国考察期间在大街上看到有块门牌上写着很大的PEEP,当时觉得有点纳闷,再看看周围也并不像是医院的样子,因此推断这不可能是专门使用‘呼气末正压呼吸’的地方。后来才了解到那是西方社会为一些无聊的人开放‘窥视’一些无聊内容的场所。于是,听他查房的人便记住了呼气末正压呼吸的英文原文表达。”查房时重点分析、旁证博引、风趣幽默,气氛就好得多。也因为这样,樊老在医院更受欢迎了。
儿科医院党委书记曹莲华在一篇怀念樊老的文章中写道:“每周五上午是‘樊老’查房的时候,来自院内外少至10~20位,多至30位的医生聆听‘樊老’的查房,他不仅给年轻医生带来了新知识,更是对年轻医生树立起对医学精益求精的精神。”
医院的人也都知道,樊老有在5点钟下班以后自己到病房兜一圈的习惯。因为那个时间医生和护士在吃饭,樊老担心医院会突然地停电或者出现其他问题,因为是儿科医院,病人都是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孩子,家长也不会总是陪着,即使出了问题,小孩子也不会叫或者找医生,所以他总是在5点钟下班以后去兜病房,等到6点或者6点半才去吃饭或者又去图书馆看书。在他看来,这一圈儿自己必须“兜”,因为一旦发生问题是很有价值的,及时发现问题对于患者来说很重要。“不要说碰到很多次,哪怕他这么多年只遇到过一次意外,就足以支撑他把这件事坚持下去。”
良师益友
在樊老看来,一个人成功的最后一个条件是你的事业可以有人接续。他把对人才的培养作为一项重要的规划。所以在樊老退休的时候,不论是学术上的研究、医院的工作,还是学刊编委的位子都不会接不上。
在1998年儿科医学研讨会上任主持
无论是医学院的实习生,还是高年资医生,都很敬佩樊教授认真的教学态度,严谨的教学方法,以及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考试方法。他出的考试题目令现在已经晋升为教授的陈超医生回想起来仍然感慨不已。那一年,住院医生转正考试试卷上的题目有:请写出3本儿科核心学术期刊的名称和主办单位;对晋升主治医生的考试试卷上的题目有:请列出不同儿科学术期刊的栏目特点。他还会在早晨7点钟或晚上9点钟突然打电话到每个病房询问总住院医生病房里有几个重病人、有几个新病人……这样的培养方法造就了一批儿科临床中坚骨干。
《孔子家语·在厄》中说:“芷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樊老亦正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医学,对待荣誉,对待人生中的一切起伏。
金勤立,女,教授,1936年8月生,江苏吴县人,1959年8月毕业于上海第一医学院儿科系,1964年8月上海第一医学院儿科医院研究生毕业。1986.3~1986.9曾在英国剑桥大学儿科实验室进修。主要从事新生儿专业,主要研究方向是:肺表面活性物质的研究;中西结合:活血化瘀(肺水肿、肺出血)。曾任中华医学会上海分会理事、中华医学会中西医结合学会上海分会委员。其参与研究的“肺表面活性物质及中西医结合预防实验性肺水肿出血研究”获1995年度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基础研究三等奖。“疏水性肺表面活性物质蛋白质及基因工程表达”获1998年卫生部科技进步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