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阿让在绝望中听见有人敲门,就转过头去。
“进来。”他用微弱的声音说。
房间的门开了。珂赛特和马洛斯出现在门口。
珂赛特冲进屋。
马洛斯则站在门口,身子靠着门框。
“珂赛特!”冉阿让叫了一声。他直起了身子,张开了双臂。他脸色苍白,但目光却充满了喜悦。
珂赛特激动得透不过气来,她倒在冉阿让的怀里。
“爸爸!”她叫了一声。
冉阿让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说:
“其实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您永远都是我的爸爸!”
马洛斯垂下眼来,防止泪水流下来。他嘴唇抽动着,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的父亲!”
“你原谅我了!马洛斯!”
马洛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谢!”冉阿让又补充了一句。
珂赛特亲热地坐在他腿上,摆弄着他的白发,亲吻他的额头。
冉阿让任她摆布。
“我多傻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呢?”冉阿让自言自语地说:“这段时间我可真痛苦啊!”
对于丈夫与父亲之间发生的事,珂赛特并不知道,她撒娇地说:
“爸爸,你太狠心了。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我好想你。哎!你的手好冰冷啊!”
“你们总算来啦!”冉阿让又转过头去,对马洛斯说:“你原谅我了吗?”
马洛斯再也控制不住了,他流着泪激动地说:
“珂赛特,你瞧,你有一个多么好的爸爸啊!他为了救我,冒着生命危险冲进了战场。还把他心爱的女儿让给了我。我就是跪在他面前一辈子也不能报答,他却还要我原谅他!”
“别说了,马洛斯。”冉阿让悄声说:“为什么要提这些呢?”
“对了,爸爸,您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马洛斯说:“我们全家人在一起该有多快活。”
“是啊,在一起有多好。”冉阿让喃喃自语。
“爸爸,你的手怎么越来越凉了?”珂赛特惊问道:“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我很好。”冉阿让回答,“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我要死了!”
“死!”珂赛特和马洛斯全愣住了。
“反正我也见过我的小珂赛特,死也安心了。”
“您不能死!”夫妻俩异口同声地叫道。他们连忙把他放在了床上。
“不。死并不是一种可怕的事。它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因为珂赛特有人关心了,而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冉阿让渐渐感到眼前有点模糊,他强打起精神,叫他们二人来到他身边。
珂赛特和马洛斯跪在了他脚下。
冉阿让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他说:
“桌上的两支烛台,我送给珂赛特。虽然它只是银做的,但对我来说比黄金、钻石更宝贵。
我不知道送我烛台的那个人对我的所作所为是否满意,但我已经尽力了。”
说到这,他歇了一会儿,又重新说:
“我的孩子,我永远是一个穷苦的人。我死以后随便找个角落埋掉我。只要放一块石板做标志就好了。”
他的气息越来越弱,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珂赛特,你的小衣服都放在床上,还记得吗?我在孟费眉阝见到你的时候,你才8岁。瞧,现在你成了个漂亮的女人。
“珂赛特,你要牢牢记住一个名字——芳汀。她是你的母亲,为了你,她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每当你想起她的时候,都应该跪下来。没有她,就没有你今天的幸福。”
忽然间,冉阿让像是要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他提高了声音:
“我死了以后,希望你们能相亲相爱。再让我摸摸你们吧!”
珂赛特和马洛斯不知所措,他们分别抓住冉阿让的一只手。
可是,这双可敬的手再也不能动了。
他死了。
夜很深了。周围一片黑沉沉的,只有桌上的烛台点燃着,发出一丝光亮。
在巴黎远郊的一所公墓里,在一颗高大的紫杉树下,在荒草和青苔之间有一个小坟墓。这里远离任何小路,而且周围长满了小草,所以没有人愿意走近。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小虫会爬上来,小鸟也在树上欢快地叫起来。
小坟上盖着的石板只有一个人那么大。当初石匠只想找一块够盖住一个人的石板就行了。
石板上没有刻名字。
不过,在许多年前,不知是谁,用铅笔在上面写了首诗。但经雨水冲洗,尘土掩盖,如今已看不到它了。这首诗大概是这样的:
他活着,尽管命运艰辛;他死了,只因为失去了他最爱的天使;生来死去,是自然的规律;昼去夜来,也同样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