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想不到在这里碰上李先生。”张振和亲热地向李圣五打着招呼,“半年多时间不见,李先生还认识我吗?”他根据施桑奴提供的情况,已经在报社对门一家南货店等候近一个小时了。李圣五微偏着脑袋沉思一会,笑着说:“认识,认识!你是张振和先生。今年一月十三日,我们在星岛大酒家见过面。”
张振和显得很神秘地把李圣五拉到一旁,低声说:“高先生又被军统的人逮捕了!据一位要好的朋友告诉我,高先生已被拷打得死去活来哩,但他十分坚强,怎么也不承认他与汪精卫先生有联系。”
李圣五若有所思地“噢”了声,惊问道:“军统向高先生追问过什么问题,你听说到吗?”
“说军统一开始就追问汪先生在上海的住址。”张振和故意向四处望了望,“由于高先生矢口否定他与汪先生有联系,双方形成了僵局,其他问题就追问不下去了。”
“高先生现在被关押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李圣五对张振和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那位朋友不肯说。”张振和做了个往口袋里塞钱的动作,“看来还得花点这个。”
“花点钱,理所当然。”李圣五说,“看来,这回营救高先生,还得请张先生帮忙。”
“没问题。”张振和显得十分热情,“我每天上午八点,习惯在春风茶馆品一个小时的茶,李先生有什么吩咐,可以在这个时候找我。”
一个小时后,李圣五来到了太子行。这时,施桑奴已哭成了泪人,她左一声“祸不单行”,右一声“怎么得了”,接着大骂军统如何残酷地折磨她的丈夫。
他见她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终于彻底否定了宋美龄秘密接见高宗武夫妇的事。他痴情地把她抱在怀里,低声问道:“奴!你怎么知道高先生落在军统手里?”
“外边已经说成了风,难道你还不知道?”施桑奴把脸贴在李圣五的胸脯上,眼泪把他胸前的衬衫弄湿一大块,“我的五,你叫我如何是好啊。”
“高先生被军统逮捕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他掏出手帕给她擦着眼泪,将张振和说的情况一一告诉她,接着说,“等会我去向陈先生汇报眼前所发生的不幸。如果他同意,我与你一道去上海向汪主席报告。先弄笔钱,然后返回香港,设法把高先生营救出来。不要哭了,一切包在我身上,我的奴!”
就这样,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左右,李圣五和施桑奴飞抵上海,与汪精卫和徐珍见面了。人们常说“女人的眼泪不值半文钱。”施桑奴一见到汪精卫就泪如泉涌,哭哭啼啼地向他诉说了高宗武的遭遇。
“高先生表现得非常坚强,不论军统的间谍怎么严刑拷打,他始终否定与汪主席有联系。”李圣五加油添醋把张振和说的假象,说得活神活现。
“宗武正在患病,身子本来就很虚弱,纵然军统不枪毙他,也会把他活活折磨死哩!”施桑奴继续痛哭着,像个有经验的演员那样扮谁像谁,“汪主席,您救救宗武吧。”
汪精卫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望着这对情夫情妇。西义显提供的情报使他无法否定,而眼前的情报又来自亲信李圣五,难道还有假?两种情况矛盾地对立着。他知道,轻易肯定哪一方或否定哪一方,都对他的投降勾当不利。他沉思片刻,才说出一句老于世故的应酬话:“请高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与上次一样,想方设法把高先生营救出来。”
“请高夫人注意保重自己,不要哭了,一定要相信高先生的智慧,也要相信和平力量能够使高先生化险为夷。”徐珍涉步汪精卫集团不足两个月,不可能看出矛盾的尖锐复杂。她说罢,将施桑奴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李圣五觉察到,汪精卫的每道目光都是一个问号,于是把陈公博、傅式说和陶希圣抬出来,用无可置疑的语调说:“在港的陈、傅、陶三位先生都认真地做过调查,军统这回逮捕高先生,戴笠亲自出马,事情非同小可。他们担心夜长梦多,希望汪主席采取果断措施,立即营救高先生,以防万一。”
陶希圣从日本回国后的第三天,就去香港开展汪精卫集团卖国投敌的宣传活动。傅式说是于一个星期前,专程去香港看望陈公博的。李圣五这一着果真奏效,汪精卫终于把西义显提供的情报打入冷宫。他反剪着手,在房间里急踱了几步,果断地说:“营救高先生的任务,仍然非圣五兄莫属。是否需要请麦思利先生帮忙,请你酌定。至于钱,可到金城银行香港分行去取,该花多少就花多少。”
“义不容辞,我负责到底。”李圣五感情激越地说着,又美滋滋地扫了情妇一眼。
“感谢汪主席!”施桑奴又用略带扭捏的神情望着情夫,“感谢李先生!”
“陈先生的病情怎样了?傅先生什么时候回上海?”汪精卫转过话题问。
“陈先生说,他的病经过四个多月的疗养,有所好转。他打算再过两个月,就偕同家眷来上海。”李圣五为继续获得占有施桑奴的机会而暗暗高兴,“傅先生正在香港新闻界做策反工作,具体返回上海的时间未定。”
“我们计划本月底召开国民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傅先生和陶先生务必在二十六日以前赶回来。”汪精卫吩咐说,“营救高先生的任务,也务必在代表大会召开之前完成,好让你和高先生赶回来出席大会。”
“我负责通知他们。至于营救高先生,有了钱,又有张振和帮忙,估计三五天内可以完成任务。”李圣五自信地表示。
当天下午六点左右,李圣五与施桑奴乘飞机返回香港。十九日上午八点,李圣五在春风茶馆与张振和见面。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张振和腰包里塞着一千元法币,与施桑奴相约来到了九龙约道戴笠住地三二八号房间。赵君理遵照戴笠的吩咐,把张振和叫到另一间房子,就如何进一步蒙蔽李圣五进行磋商。戴笠和高宗武等人听了施桑奴赴上海的详细报告,知道汪精卫已落入圈套都感到十分高兴。
“我看,高先生在这里再住两天,就可以与李圣五一道去上海。”戴笠微笑着说,“高先生的意见呢?”
“我请求住在香港。”高宗武担心汪精卫设置圈套,讷讷地说,“因为我这讨厌的肺病时反时复,香港的医疗条件比上海好。再说,我与香港的三教九流都有所接触,可以掌握到在上海掌握不到的许多重要情报。”
“不!你必须绝对服从委座的派遣,一定要在汪兆铭召开所谓六次全会之前赶到上海。”戴笠理解高宗武心中的隐忧,“高先生可以大胆地去上海。为了进一步麻痹汪兆铭他们,委座计划在八月二十二日以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的名义,开除你和梅思平、林柏生、李圣五的党籍,并派两个汪兆铭他们最需要的人与你一道去上海。”
“两个什么人?”高宗武惊疑地问。
“你不是说汪兆铭最需要军事人才吗?他们又正在到处拉什么六次全会代表吗?”戴笠诡秘地一笑,“与你一道去上海的,就是两个这样的人物。”
“这两个人是谁?”高宗武又惊又喜。
“一个是萧叔萱先生,一个是陈维远先生。”戴笠说,“这两个人你认识吗?”
“是萧先生和陈先生,认识认识。我是在两年前,委座在牯岭开会讨论国难时,认识他们二位的。”高宗武困惑地望着戴笠,“萧、陈二位以什么名义出现在汪兆铭面前。”
“就说经过你策反,萧和陈愿意投靠汪兆铭。这样,姓汪的不仅不会怀疑你,而且会认为你立了功。”戴笠怪笑一声,“当然,萧和陈去上海的任务不言而喻,与你完全一样。”
高宗武为蒋介石处事稳重周到而油然产生钦佩之情,也为自己重新获得汪精卫的信任而暗暗高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他急问道:“萧、陈二位现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身边。”戴笠向贾金南使了个眼色,“先把萧先生请来与高先生见面。”
萧叔萱生于一八九四年,福建闽侯人。早年追求孙中山参加辛亥革命,与汪精卫同在中国同盟会东京总部工做过一段时期,彼此之间有一定的交情。这也许是蒋介石决定他打入汪精卫集团的重要因素。他是个投机取巧者,从一九一五年起追随段祺瑞,负责主持奉天讲武堂。北伐战争时期,他倒向蒋介石,任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副军长。以后历任教导旅旅长、驻日大使馆武官、独立师师长等职。他虽然已经四十五岁,但从白皙的脸皮看去,至少比实际年龄小十岁。现在,他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地出现在高宗武面前,满面笑容地说,“我能够有幸与高先生一道肩负特殊使命,感到十分高兴。我虽然与汪兆铭共过事,但对他的喜怒哀乐不够了解,尤其缺乏做间谍工作的经验,今后甚望高先生多多提携。”他想起十五日上午,蒋介石接见他时,让他半年后回重庆当集团军副司令长官的许诺,生怕完不成间谍任务,又补充一句说:“特别是在关键问题上,请高先生及时提醒我。”
“为了出色地完成委座交给我们的共同任务,让我们相互提携,相互鼓励。”高宗武紧紧地握着萧叔萱的手,又使劲地摇着,以表示无比的亲热。
戴笠又向贾金南使个眼色,说道:“把陈维远先生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