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夺权野兽朱棣(套装1-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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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龙袍都做好了,还说不想当皇帝(2)

景清说:“字仿得倒很像,可惜,连称呼都不对,人们只知道你的字叫希古,却没人知道你还有一个字叫希直,我每次写信给你都称你希直兄,什么时候叫过希古先生?而这封信开头却称呼你希古先生。”

方孝孺拿过来一看,大为惊讶,立刻翻箱倒柜,找一沓用线绳捆扎的旧信,抖出很多封,都是景清从前的来信,开头真的都是希直兄字样,只有这一封例外。

方孝孺用力一跺脚,追悔莫及地说:“白活呀白活,这么小小的反间计我都没能识破,害了你一家,也污了你的清名……”说着给景清跪下了,泪出痛肠地说:“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景清扶起他来,说:“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我也不怪你了。”二人相对唏嘘流泪。景清又说:“还是想想你怎么办吧。”他告诉方孝孺,黄子澄和苏州知府姚善在外募兵,被人告发,昨天已抓回来了。齐泰更惨,他想逃脱追捕,竟然把白马用墨汁涂黑想逃过追捕者的眼睛,结果汗湿墨流,他也没躲过这一劫。朱棣既然打出清君侧的旗帜,就不能不大清特清。方孝孺把写好的《绝命词》推到景清面前说:“我已抱必死之心,什么都不必说了。”

景清说:“建文朝有骨气的都是文臣,连朱棣都很纳闷,盛庸那样与他在战场上刀兵相见的劲敌,都跪在他脚下臣服了,武将怯懦,而文人偏偏骨头这么硬。但是,据我所知,朱棣确实爱才,他不想把你列到齐泰、黄子澄一起,不想杀你,反倒想重用你。”

方孝孺问:“这是为什么?就像他当年杀张昺、谢贵而留下你景清一样吗?”景清说大同小异。因为方孝孺号称天下读书人的种子,有了种子不愁发芽、生根、开花结果呀。

方孝孺说:“这样称呼我,实在惶愧。如果我真是天下读书人的种子,那我若是降了反贼朱棣,我这种子就发霉了,发不出芽了。”

景清又说:“还有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在保你。”

方孝孺说:“谁?”

景清说:“道衍长老。他说,若杀了你,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绝了,所以他请求朱棣答应他,不杀你,朱棣也真的答应了。”

方孝孺说:“我并不领情。是我不想活,我活在朱棣的屋檐下,是耻辱。”景清凄然地说:“我知道我劝不了你,我们喝一杯吧,今后在一起的机会怕是没有了。”二人更是泪眼相对了。

登基大典上被人骂得灰头土脸

时值六月天,天气晴朗,朱棣在谒陵回辇后,准备在奉天殿举行登基大典。奉天门内外大殿、廊柱油饰一新,张灯结彩,旗仗林立。卤簿、甲士威武地陈列于午门之外。

宫中乐坊排列殿下,笙歌声声,长袖善舞的九九八十一名跳万岁舞的舞女们踩着音乐的节律翩翩起舞。

朱棣已换上皇帝衮冕大礼服,玄衣黄裳,上饰日、月、星、辰和山、龙、华虫六章图案。其冕前圆后方,外玄里红,前后各十二旒垂挂,威风八面。他在宫女伞盖、宫扇遮护下,缓缓登上奉天殿。

文武百官穿盛装朝服立于午门外,此时正分东西两侧进殿。大乐起,百官舞蹈山呼万岁。

朱棣朗声说:“诸王群臣以为奉宗庙,朕最合适,宗庙事重,朕只能勤勉从事,望诸王公大臣宜协力同心,辅朕不逮,共建煌煌盛世。”

又是一片山摇地动的万岁声。乐舞再起。朱棣宣布:“朕已决定,建元永乐,取天下永远康乐之意。”大殿内外又是一片欢呼声。

朱棣又郑重宣告,就以明年为永乐元年,今年改为洪武三十五年。他重申起兵是为诛奸恶、保社稷、救患难、全骨肉,今天下臣民拥戴他,他不负众望,马上恢复太祖高皇帝祖制,皇考肇造鸿业,垂法万年,已为后世子孙思虑得十分周全,可建文朝信任奸臣,悉改祖制,使天下臣民无所遵循,必须全部恢复。

底下欢呼声再起。大典后的首务就是诛杀朱棣口口声声说的奸佞之臣。如果不了了之,他起兵靖难也就没有本源了。

绕过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在奉天殿由皇帝亲自审案,这还是大明王朝开国四十年来的第一次。

齐泰、黄子澄和陈迪等几十个大臣都戴着大枷被绑着站到了奉天殿阶下。方孝孺特殊,他没戴刑具,反倒赐了一座,坐在大臣们一旁。

朱棣坐在殿上,左有陈瑛,右有纪纲,他威严地先审黄子澄:“黄子澄,你是祸国殃民的奸臣,你知罪吗?”

黄子澄抗声道:“殿下能说出我有何罪吗?”

陈瑛过去打了他一个耳光,呵斥道:“掌嘴!什么殿下,如今是陛下了,你敢藐视皇上!”

黄子澄嘴角流出血来,他冷笑着说:“臣只知殿下以兵力取富贵,却不敢相信殿下真的大逆不道,厚颜无耻地夺了皇位!”

陈瑛又打了他一板子。朱棣被当众揭疮疤,又恼又恨,他为自己正名说:“朕是太祖高皇帝嫡子,朕有权即皇位。”黄子澄说,偷来的锣敲得吗?富贵瞬息事,何足轻重!殿下起兵时的冠冕堂皇之语都哪里去了?你压根就是欺骗天下人心,夺帝位才是你包藏的祸心。

朱棣说:“朕起兵靖难以诛杀奸臣为己任,今天诛杀你等,不正是朕不欺天下、言而有信吗?”

黄子澄说:“我真替你发愁,替你担忧,你这么做,就不怕你的儿子、孙子学你的坏榜样也自相残杀吗?”

这是呛肺管子的话,太辛辣了,朱棣大怒,下旨道:“把黄子澄宗族老小都押上来,一共多少?”陈瑛答道:“启奏陛下,犯官宗族六十五人,妻族、外亲三百八十人,老少共计四百四十五人。”随后向殿外高叫,“带黄子澄宗族人犯一干人!”

一阵叮当脚镣响,一大群男女被带到殿外跪下,竟跪满了整个院庭。朱棣掷纸笔在黄子澄脚下,让他画押,写认罪书。

黄子澄拿起笔,伏地而书,写的是:

本为先帝文臣,进谏不力,削藩不力,致有此祸,以成此凶残,后世慎不足法。

写过,将笔一掷。

陈瑛将他写的东西呈上,朱棣更加怒不可遏,下旨道:“来人,你不是能写吗?朕让你再也不能写!把黄贼的两只手剁去。”

黄子澄被拖下去,一阵惨叫声过后,黄子澄犹在大喊:“朱棣你祸国殃民,不得好死!”

陈瑛提示说:“汉高祖刘邦的戚夫人被吕后剁去双手,又剁去双脚,称为‘人彘’,戚夫人没了手脚,还活了七天。陛下何不取法前人,也让黄子澄当一回‘人彘’呢?看他能活过戚夫人否?”

朱棣道:“好啊,那就再把他双足剁去。”又是一阵惨叫,骂声再也没有了。齐泰、方孝孺等个个悲怆而又愤怒。

朱棣下令:“将奸臣首恶黄子澄宗族、妻族、亲族全部斩首。”

武士们随即驱赶人群向外走,号哭怒骂之声顿起。

轮到齐泰了,朱棣说:“齐泰,你是另一首恶,你有何话说?”

齐泰说:“我恨我自己,心肠还是太软,想当初你闯入京城朝觐时把你除掉,也就没有今日之祸了。可惜呀,我追随先帝,一直想致君尧舜上,但壮志未酬,我还有何话可说?唯以一死报先帝而已。”

朱棣吩咐陈瑛说:“宗族、亲族都照黄子澄的办吧。”

没想到降臣尹昌隆出班奏道:“齐泰虽有罪,不是奸臣,没陷害过人,请皇上开恩,只杀一人,免杀三族。”朱棣说:“不行,他是首恶。”齐泰被推下去了,阶下又是一片凄惨的号哭声。

陈瑛看了一眼尹昌隆,说:“启奏皇上,尹昌隆竟敢为奸臣求情,可见是一丘之貉。他干了很多坏事,此人见风使舵,现在虽跟随大臣们迎驾归附,也不可信任,应在杀之列。”

朱棣怒目看着尹昌隆,说:“你该不该与齐泰连坐呀?”

尹昌隆丝毫不惧,他说:“我不该。早在陛下打入南京前,臣就劝建文帝识时务、顺应潮流,自己退位让贤者,陛下以为臣该杀吗?”

朱棣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样斗胆的人,竟敢劝建文帝退位。他诧异地说:“有这事?谁能证明?”

翰林解缙站了出来:“臣当时在场,尹昌隆为此被下到狱中,直到陛下大军破了金川门,他才逃出来。”

尹昌隆又补充说:“臣并非仅仅口头奏请建文帝退位让贤,还同时上了折子,皇上可查阅存档便知道真假了。”

朱棣果真叫人搬出一大堆近期奏折,真的找到了尹昌隆的折子,看过后说:“险些杀了有远见卓识的忠良之臣,回头朕还要赏你。”

尹昌隆跪下叩头:“谢皇上隆恩。”方孝孺鄙夷地啐了他一口。

朱棣转过头去看方孝孺。朱棣说:“方先生,朕给了你很好的机会,朕想请你为朕草拟即位诏书。你真的以为除了你,天下就没人通文墨了吗?可你不识抬举。”方孝孺说:“你这么抬举我,是害我。”

朱棣说:“作为士林领袖,朕敬重你,又特派你的莫逆之交景清去劝说,你还是执迷不悟。朕今天要做到仁至义尽,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当众说一句你从前错了,你从前的一切罪行,就都一笔勾销了。你不愿为官也无妨,你去教书,去写书,都依你,朕就要你这一句话。”

道衍在一旁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但方孝孺站起来说:“我最吝啬的恰恰是这句认错的话。如果活着是用屈辱换来的,我更愿意选择死。黄子澄和齐泰虽然诛了三族,可他们留下了忠烈之名。”接着他把一卷纸从袖中取出,展开,正是那首《绝命词》,他说:“你看,这是我早已写好的《绝命词》,我并不希求苟活。”

道衍打了个唉声,料定自己保不住这颗读书人的种子了,他既不能让宁折不弯的方孝孺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也无法消解朱棣的震怒,他悄然走下殿去。

一听此言,朱棣再也无法忍耐了,他声色俱厉地说:“方孝孺,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的以为杀了你,天下读书人的种子就绝了呀?朕偏要杀了你,看读书人是不是会灭绝。你不怕死,好样的,对你,就不是诛三族了,朕要灭你九族,你全都不顾他们了吗?”这是他最后的威胁,他还是希望方孝孺在悬崖边上勒马。

却不想方孝孺大声回答:“就诛我十族又能怎样?”

朱棣已经被逼到死角了,退无可退,为了皇帝的权威和尊严,他也必须狠下心来,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他咬牙切齿地说:“好,朕就诛你十族!”但袁珙马上小声提醒说,古往今来,最多是诛灭九族,没听说有十族之说。朱棣一时愣住,目视陈瑛寻求支持。

陈瑛说:“这是现成的,在方孝孺九族之外,再加上朋友、门生算作一族,不就有十族了吗?”在场的人,包括袁珙,无不骇然。

朱棣说:“好,朋友、门生都算上,诛方孝孺十族。陈瑛,去抓人吧。方孝孺,朕就成全你了。”说罢,悻悻然地起身退殿。走了几步,他又回来,告诉陈瑛,抓到方孝孺的女儿方行子不可擅杀,要送到他这里来。陈瑛答应下来。

一边灭十族,一边分封功臣

然而方行子杳无音讯,她是方孝孺十族中唯一一个漏网的。这天,朱棣正在谨身殿召见臣子,他面前站着朱能、丘福、道衍和张信、袁珙等有功臣子。

陈瑛奏道,方孝孺的十族,一共八百七十三口,已经杀完。只有他那个女儿下落不明。朱棣说:“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御前侍卫方行子吧?”张信回答,据方家仆人供称,城破之后就没回过家,她是与皇上形影不离的,也许是和建文皇上一起自焚了吧?

对建文帝生死,朱棣一直存疑,当然也就不相信方行子自焚的说法,不过他只存在心中。停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后悔,一次杀方家八百多口人,又是灭十族,于史无证,这很容易给人以攻讦的口实,他神色黯然地说:“告诉户部,支点银子,打些棺材,把方家人厚葬了吧。”

陈瑛阴阳怪气地说:“有人早做在头里了。”

这收买人心的事岂容别人捷足先登?朱棣由怜悯转而愤怒,口口声声要连坐,谁吃了豹子胆了吗?是方孝孺的朋友也好、门生故吏也好,都在十族之内,立刻杀无赦。

没想到做这事的是景清,他买了八百多口薄皮白茬棺材,将方门八百多口人一一盛殓了。

陈瑛揣摩朱棣非严惩景清不可,就添油加醋地说:“这景清每天耷拉着脑袋,神情郁悒,很是不满,况且,他本来是方孝孺的挚友,在十族之列,是漏网者,是不是也该……”杀字没出声,口型有了。

朱棣不悦地说:“还想杀景清?你是不是杀上瘾了?景清够可怜的了,建文皇帝杀了他三族,景清因此才投了朕,我再杀他,还有天理吗?”陈瑛没想到碰了钉子,不敢再多言了。

道衍说:“有惩有赏,皇上不是要封赏功臣吗?是时候了。”

陈瑛便说:“那臣先告退了。”

陈瑛走后,朱棣说:“如今是天下复兴之始,百废待兴。但朕朝思暮想的是封功臣一事。朕不能忘了与朕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目视张信说:“就说张信吧,当初若不是你深更半夜冒险送信给朕,朕早成了刀下之鬼了,哪有今日。”

听到这句话,张信很动情,甚至流了泪。

张信岂敢贪功?赶紧说:“皇上上应天命,遇难呈祥,也是皇上洪福齐天啊。”朱棣说,大家与朕共过患难,理应同享福禄。道衍也说这很应该,奖功臣、杀奸臣,应同时操办。

朱棣用商量的口吻说:“朕想,能封公者本来有三人,可惜张玉走了,但可追封。就封丘福为淇国公吧,禄两千五百石,子孙世袭。朱能封成国公,禄两千石,子孙世袭。”

朱能、丘福跪下说:“臣谢皇上大恩。”

朱棣说:“朕最怀念的是张玉,可惜他没等到今天,他是为救朕而死,朕做梦都常梦见他。朕也想追封他,就封英国公吧。”

袁珙说:“这样最好,陛下是最看重情义的。”

说到张玉,朱棣不由得想起了铁凤,那真是一个烈女,她不怕父亲,敢违父命,可敬。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朱能说,应该在山东。她父亲不识时务,还在抵抗。朱棣说:“你们用心找找铁凤,朕该优待她,就冲她对张玉的一片真情也应该。”众人点头。

朱棣又说:“张信也该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