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
88599300000008

第8章 短暂的婚姻

不过两星期工夫,斯嘉丽就变成了人家的妻子,再过两个月又变成了寡妇。她很快就从羁绊中解脱了出来,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尝过未婚时那种无忧无虑的自由滋味了。更叫她惊慌的是,她很快做了母亲。

在往后的岁月中,每当想起一八六一年四月末的那些日子,斯嘉丽总是记不清当时的细节,像个没有真实和理性可言的噩梦。从她接受查尔斯的求婚到举行婚礼才两个星期,这在和平年月是不可能的。可是南方因为战争,凡事都像风驰电掣般呼啸着滚滚向前,往昔那种慢条斯理的节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听说艾希礼的婚期提前到五月一日,以便在营队应招服役时他能立即出发,斯嘉丽便把自己的婚礼定在前一天,这样查尔斯也能动身去南卡罗纳加入韦德·汉普顿的兵团。同时杰拉尔德也支持这两个年轻人,因此,就算爱伦忧心忡忡,一度想要放缓这件事,最后也只好做出了让步。

南方沉醉在热情和激动之中,谁都认为只用一场战役便能结束战争。每个青年人都急急忙忙去报名参军,也急急忙忙跟自己的心上人结婚。他们很少有时间来为离别而伤心,因为谁都太忙太激动,来不及认真考虑或相对流泪了。太太小姐们在缝制军服、编织袜子、卷绷带,男人们在操练和打靶。他们编制并不统一,甚至装备也不齐全,但一个个都热情高涨。

在这片混乱中,斯嘉丽的婚礼也在进行着准备。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弄清,母亲的结婚服和披纱已经穿戴在她身上,她已经从塔拉农场的宽阔楼梯上走下来,去面对那满屋的宾客了。母亲的脸上充满怜爱而略显昏乱,父亲因喝了白兰地乐得满脸绯红。还有艾希礼,他扶着媚兰站在楼梯口。

她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觉得一切不可能是真的,就如同一个噩梦。从那排微笑的人当中一路穿过,查尔斯绯红的脸和结结巴巴的声音,以及她自己的回答,那么清晰而冷漠的回答,然后是祝贺,是干杯,是亲吻,是跳舞……一切都像是在梦中。甚至连艾希礼在她脸颊上的轻吻,连媚兰的低语“你看,我们现在是姑嫂了……”也都不是真实的。

但是,到跳舞和祝酒都终于结束,所有邻居都回家休息了,为了准备参加第二天十二橡树村的婚礼时,那种梦一般的恍惚状态便在现实面前像玻璃似地粉碎了。

斯嘉丽自己的婚礼已经够受的了,可艾希礼的更像噩梦。斯嘉丽看见媚兰·汉密尔顿那张平淡而娇小的脸竟显得容光焕发。她的艾希礼呀!不,现在可不是她的了。那么,他曾经是她的?他说过他爱她,可她为什么要赌气和查尔斯结婚呢?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艾希礼已经不在了。

她真是后悔啊,她常常听说有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她懂得了它真正的含义。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当初她怎么就不听母亲的劝呢?

就这样,斯嘉丽在艾希礼结婚的那天晚上迷迷糊糊地跳了一个通宵的舞,机械地说着,微笑着。不知为什么人们会那样愚蠢,居然看不出她是多么伤心。好吧,感谢上帝,他们看不出来呢!

要是没有战争,他们就会有蜜月旅行,会有数不清的舞会和漂亮衣服,可是现在时间紧迫,什么都没有。结婚一星期后,查尔斯便动身去参加韦德·汉普顿上校的部队了;再过两星期,艾希礼和军营便出发开赴前线了。

在那两星期里,斯嘉丽从没有单独见过艾希礼,甚至在可怕的告别时刻,也没有私下跟他谈话的机会。媚兰挽着他,俨然一副新少奶奶端庄文静的模样:“艾希礼,你得亲亲斯嘉丽,她现在已经是我的嫂子了。”艾希礼弯下腰用冰冷的嘴唇在她脸上亲了亲,斯嘉丽从这一吻中几乎没有感到什么喜悦,因为媚兰的怂恿反而使她郁郁不乐。

五个星期过去了,查尔斯从南卡罗来纳写了不少羞怯、狂喜和亲昵的信,倾诉他的爱情和要为她当英雄的渴望。等到第七个星期,汉普顿上校以他个人的名义发来一个电报,接着又寄来一封亲切庄严的吊唁信。原来查尔斯死了。他先是患肺炎,接着是麻疹,很快就屈辱窝囊地死去了,连北方佬的影子也没看见,而且就连死前还拼命不让人往家里寄信让人担心。

后来,查尔斯的儿子诞生了,当时流行按孩子父亲的司令官命名,他被取名为韦德·汉普顿·汉密尔顿。

斯嘉丽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但总是心理恍惚,精神萎靡。全农场的人都想要设法让她振作起来,却都束手无策。只有斯嘉丽自己明白,最重要的是因为艾希礼走了,才使她这样愁苦不堪。

而且,自从军营开赴前方以后,县里就没什么娱乐和社交生活了,所有有趣的年轻男子也全都走了,只剩下那些老人、残疾人和妇女。

她毕竟是个寡妇,不得不遵守规矩,未婚姑娘的那些娱乐已经没她的份儿了,她必须严肃而冷漠。一个寡妇必须穿难看的黑色衣服,绝不能开怀畅谈和放声大笑,也不能露出一点乐意跟先生们在一起的样子——哦,一切都完了!

然后就是艾希礼!啊,最难忘的是艾希礼。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恨起塔拉农场来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使她想起艾希礼来。他已经打仗去了,他属于另一个女人!十二橡树村这个她曾经爱过的地方,如今也变得越来越无法忍受。

母亲和嬷嬷急得不行,方丹大夫严肃地告诉爱伦:伤心忧郁症往往导致身心衰退,病人会渐渐消耗而死,最好的办法是让她换一下环境。

这样,斯嘉丽便勉强带着孩子离开了塔拉。先是去走访亲戚,但她的症状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在日夜为庄园忙碌时,爱伦为女儿的抑郁着急坏了。她自己尝过伤心的滋味,便要想出个办法来减轻斯嘉丽的愁苦。查尔斯的姑妈皮蒂帕特·汉密尔顿小姐已经来过好几次信,要求她让斯嘉丽到亚特兰大去住一段时间,陪陪自己和媚兰。这次她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

就这样,斯嘉丽把衣服装进箱子,带着儿子韦德和她的仆人普里茜,以及母亲和嬷嬷的嘱托,往亚特兰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