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儒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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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荐亡斋和尚吃官司 打秋风乡绅遭横事

话说范进中了举人一下子接受不了发了疯,被自己的老丈人恶狠狠地打了一巴掌,从此清醒了过来。但是,范进的母亲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原来自己家里连下锅的米都没有,现在一下子家里要什么有什么,从茅草屋搬出,搬进了新房子,连着几天唱戏、摆酒、请客。范进的妻子胡氏穿金戴银,指挥着奴仆、丫鬟上菜、洗碗。老太太看得眼花缭乱,急得在边上说:“嫂嫂姑娘们,这都是别人家的东西,小心点,不要弄坏了。”

家人和胡氏都说:“老太太,这些哪里是别人的?都是您老人家的。”

老太太不相信,笑着说:“我家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丫鬟们一起说:“怎么不是?不要说这些东西,连我们这些人和这房子,都是您老太太的。”

老太太听了,把那些金碗瓷碟和银镶的杯盘逐件看了一遍,不觉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这都是我的啦!”

大笑过后,她突然往后倒地,昏了过去。胡氏和家人、丫鬟都慌了,叫着:“快请老爷进来!”

范举人听到叫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母亲身边,连连叫着,见老太太没有回应,又忙将她抬到床上,当即派人请医生来看。

医生很快来了,诊断后对范进说:“你家老太太已经没治了。”

范进不相信,接连请了好几个医生,都告诉他,母亲已经治不好了。范进只能和胡氏守在母亲身边,一边哭一边准备后事。到下午时,范进的母亲就去世了。

范进因为中了举人,所以今非昔比。母亲去世后,村上的人,包括一些原本看不起他的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他家吊唁了。

范进拿了些银子交给丈人胡屠夫,让他去请庵里的和尚来给母亲念经。

胡屠夫拿着银子,来到庵里找到了姓腾的和尚,正好看见大寺里教佛法的僧官慧敏和腾和尚聊天。这个僧官因为在村子里有田地租给农户,所以经常会到庵里坐坐。

看到胡屠夫来了,腾和尚忙着对他说:“你家范老爷的疯病刚刚好,老太太却又归天了。胡老爹最近一直在家里忙,也没看见你在集市上卖肉。”

胡屠夫说:“可不是吗?自从亲家母不幸去世,乡里哪一个有头面的人不曾来过?陪着说话喝酒吃饭,还要给客人行礼,也累得不行了。”

说罢,胡屠夫把请僧人做佛事的事情说了一下,和尚就把这件事托给了僧官:“你约上众僧人,并备齐香烛、纸马、挽联等等,办好了即刻去范家。”

僧官接过银子,立即去办此事。才走了一里多路,就听见后面有人叫他:“慧老爷,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到村里来坐坐?”

僧官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佃户何美之,于是就把刚才的事和他说了一下。

何美之请僧官去他家吃饭,僧官赶路正又热又饿,就跟着何美之去了。

到家后,何美之杀鸡烧肉。一会儿,两人以及何美之的妻子一起就坐下来喝酒吃菜。

何美之的妻子说:“范家那老奶奶,我们从小就喜欢她,挺和气的一个老人家。只是她的儿媳妇,以前穷得连鞋子都没有一双,现在穿金戴银好不体面。你说,范进中了举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正吃喝着聊着天,门外有人使劲敲门。何美之去开了门,七八个人一起拥了进来,看见女人与和尚一桌子坐着,齐齐地说:“女人和尚,青天白日不干正经事。”

何美之气愤地说:“你们休要胡说,他是我的田主人。”

众人不由分说,拿条草绳,把和尚和何美之的妻子绑在了一起,穿在扁担上抬了出门让众人来看。

找着机会,和尚悄悄叫何美之去找范进。

范进听说僧人被绑,这岂不是影响了为母亲做佛事吗?连忙写了缘由,把这帖子送到了知县手里。因为是范举人的事情,知县马上放了和尚和何美之的妻子,把那绑人的七八个人关了起来。第二天早上,知县把这几个人狠狠地骂了一顿,赶了出去。

那个僧官放出来以后,先去范府谢过范进,第二天带领众僧人为范进的母亲做佛事。

大家正忙着,两个乡绅走进来拜祭范进的母亲。其中一个叫张敬斋,中过举人,做过知县,范进中举的那天就来拉拢他,又送钱又送房,和范进称兄道弟。这两人是村里有些文化的地主,仗着家里有些田地和财产,急于结交新贵,干的却并不是什么好事,是道貌岸然的恶人。

一个和尚认出张敬斋,就对僧官说:“那个人叫做张敬斋,他的田地紧靠着你的田地,你们还是田邻。”

僧官说:“我早就知道了。他想买我一块好田,又不肯出高价,我当然不肯卖,他就弄了几个人趁我和佃户吃饭时把我们绑了,后来反而被知县骂了一顿。他搞鬼想害别人,反而害了他自己。”

僧官又说:“他干过的没脸的事多了。”

两人说罢,就继续卖力地干活了,大家忙着铺场子、挂佛像、打锣念经、摆上饭菜、敬香放灯等等,整整闹了三天三夜,所有的人才全部散去。

转眼范进的母亲已经去世七七四十九天,范举人此时才能出门,上一些来他家为母亲吊丧的人家里一一道谢。

这天,张敬斋来找范进。范进因为他在母亲的丧事上也出过力,所以先谢过他,再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

张敬斋说:“一则见见你的宗师周学道,二则再认识一下该县的汤知县。”

其实,张敬斋急于攀附范进的宗师周进和汤知县,为的是巩固和扩大自己的权势。

范进并不知道他的真实用意,还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谢过张敬斋,两人约好日期便出发了。

路上,他们遇见了一个姓严的贡生。贡生比举人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严贡生对他俩不胜钦佩。然后,三人一起继续赶路,等进了县城一打听,汤知县下乡去了,他们就只能找了个地方边吃饭边等知县回来。三人吃饭喝酒,说说笑笑,倒也聊得非常热闹。

突然,一个蓬头赤足的小孩走了进来,对严贡生说:“老爷,家里请你回去。”

严贡生望着他:“回去做什么?”

小孩说:“早上关起来的那头猪,猪的主人来要了,正在家里吵架呢。”

严贡生说:“他要猪那还不好办?拿钱来就行了。”

小孩说:“他说猪是他家的。”

严贡生朝小孩挥挥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就来。”

范、张两人也让严贡生回去处理猪的事情,他们便写了帖子,投进宅门里。这时,汤知县已经回来了,看见管家送进的帖子上写的名字是张敬斋和范进,不由得自言自语说:“张敬斋这个人,专门倚仗权势、收受贿赂、招摇撞骗,实在可恶。但是范进这人还是不错的,看在范进的面子上,也不好回绝他。”

想到这里,汤知县吩咐:“快请!”

两人进来,互相问候。汤知县非常谦让,陪着他俩喝茶,向张敬斋问了一些阔别的话,转过来又把范进的文章称赞了一番。当知道范进的母亲刚过世,汤知县连忙换了自己的华服,来到后堂,摆上酒菜,换上白色筷子,连连对范进说得罪。

正在这时,汤知县的手下进来对他耳语一番,知县对范、张二位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一会儿进来说:“刚才有个人送了五十斤牛肉给我,说不要断了牛肉的供应,他们都是回民。张世兄,你是做过官的,你看如何处置?”

张敬斋说:“依小侄愚见,世叔今晚先把他关了,明天一早先打他几十下板子,再取一面大枷把他枷了,然后把牛肉堆在大枷上面,再出一张告示在旁边。上司知道世叔拒绝了贿赂,恐怕还有升迁的可能呢。”

知县一听讲得有理,第二天就这样做了。

他先将贿赂的人提了上来,大骂一顿:“大胆狗奴!”然后重打了三十板子,取了一面大大的枷,把他的头颈夹住,把那五十斤牛肉都堆在枷上,在众人面前示众。

天气非常炎热,第二天的时候,牛肉就生出了很多蛆来。第三天,这人就受不住了,死了。

回民们心里都不服气,聚了一百多人,鸣锣罢市,闹到了县里叫到:“我们就是不该送牛肉来,也不该有死罪。这都是张敬斋出的主意,把他揪出来,打死他来偿命!”

不知道这样一闹会有什么结果,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