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消门外千山绿，长歌如月两相依
“皇上的心中有你，从来没有什么事能若你扰乱他的心绪。他并非不想让你进宫，只是不愿皇宫这座牢笼拘束了你。”王嫣然嘴里说的男人好像不是她的夫君。
“你不会嫉妒么？”如月轻声问，这是两个女人间的对话。
“有用么？这后宫里充斥着最多的就是嫉妒，怨恨。哪个女人心里能没有怨，没有恨？君恩寡薄，一朝得宠又能怎样。唯有站在这群女人的最高处，才能过的好些，活到长远些。”王嫣然的脸上带着泪痕浅浅。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那么梦对我来说太过遥远，太过虚幻。”王嫣然说完，未唤来掌灯的宫女，一人静静的陷入沉沉夜幕中。
几不可闻的一声：“我其实很羡慕你……”随着风，飘落在如月耳旁。
心思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既已寻到一心之人，许下白首不离的誓言，千钧一发之际自己为何还会那般奋不顾身挡在他身后。郦落雪温和的笑脸在心间浮现，为了落雪同百里长歌分毫不退让，自己的心到底是偏向哪边？
一切，顺其自然吧……
第二日早朝百里长歌在早朝上昭告天下，封自己结拜义兄郦落雪为康王。朝臣大惊，不过百里长歌自继位以来积威已久，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当郦落雪进入大殿受封之时，朝臣再次大惊，然后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百里沐风瞧见郦落雪的容貌时也是一惊，心思转了又转，基本便将郦落雪的身份猜了个精准。带太监宣读完诏书之后，百里沐风率先喊了一声：“大哥！”
百官跪地山呼：“康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郦落雪也不是傻子，瞧见百里沐风后便将这几日疑问尽数解开。郑重朝着皇位上百里长歌一拜：“谢主隆恩！”百里长歌的气度和宽容确实让人钦佩。
封了亲王之后，便要祭天祭祖，忙了几日。终于是得了空，进宫来瞧瞧如月，一同来的还有百里沐风。百里沐风自从得了这个哥哥后，便是同吃同住，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几日不见郦落雪清减了不少，眉眼间却始终带着笑意，谪仙就算沾染了烟火气也是极美的。
“民女梅如月参见康王，平王。”如月还是按着礼，端端正正的福了下去。
“如月这是在拿落雪打趣么？”郦落雪上前牵住如月的手，笑的满足。
“近日城外的桃花开了。一道去城外赏花可好？”百里沐风建议道，那极似郦落雪的脸始终挂着温暖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始终达不到眼底。
虽然并不喜欢那桃红的颜色，但是如月在宫中实在是憋闷至极，便点了点头。瞧见如月点头，郦落雪自是没有什么意见。
三人策马而行，一路出了昌隆。远远的便能瞧见那漫天的粉红，风过林间带下凋落的桃花瓣，像是下了一阵桃花雨。
牵了马漫步桃林之中，这桃花雨便是这桃树的眼泪吧。歌尽桃花树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歌尽了，梦还空。都说桃花热爱繁华，争春，吵闹的很。如月却在那散尽的桃花雨中看到桃花刻骨的寂寞。因得寂寞，便更向往喧闹；因得一声千金之诺，忍得三季的寂寞，才开出这一季繁华。暗香无痕欺花堕，又有何人哀叹一径飞花落？
如月突然想起唐蜜，那个身着一身桃红的女子，守着那个空荡荡的小院，她也是寂寞的吧……
桃花这段，九狐自己也觉得心酸酸的，每个人心底都会有一棵这样寂寞的桃树吧。那散尽的桃花瓣，也许是心底不想他人知道的眼泪……桃花荣，桃花殇，只为一人牵绊。
久居深宫终不合适，待到祭天祭祖之事全部告一段落时，如月便向百里长歌请辞。百里长歌犹豫片刻，还是同意如月的请求了。
郦落雪自是要同如月一同去金州的，奈何百里沐风非要同去，瞧着郦落雪脸上的笑意，如月便说不出反对的话。自打那日在御书房的知了真相后，如月便再没见过百里长歌，就连请辞都是差了小太监去传话。百里长歌也不能拉下皇帝的身架，两人便一直僵持着。
这回坐的马车是按亲王的级别配备的，虽没百里长歌的龙辇大，却也气派非常。百里沐风自己坐了自己的马车，随行了不少亲兵护卫。
挑了车帘回望，一直到出了昌隆城始终都没看见百里长歌的身影，如月心中微微伤痛。郦落雪了然的拍拍如月的手，将如月拉入自己怀中。这个时候还想着其他的男人，如月心中愧疚非常，往郦落雪怀中拱了拱。
昌隆城楼之上，百里长歌遥遥望着远去的马车，终会等到重逢的那天。
“疼么？”如月环着郦落雪的腰，轻声问道。
郦落雪先是一愣，旋即便明白如月是在心疼自己。“蛊毒发作的时候忍一忍便过去了。”
如月的心里一酸，哪里是忍一忍那么简单。这几日翻阅了下有关噬心蛊的记载，蛊毒发作之时，犹如万蚁噬心，叫人痛不欲生，意识偏偏又是清醒的，昏迷不过，生生受着那般苦楚。噬心蛊无解，中之者，十人中九人皆是因受不了苦楚自杀而亡。就算忍得了这份疼痛，待到蛊虫长成时，便会将人心吞噬，所中之人终是逃不过一死。究竟是何人竟是如此歹毒，养出这般害人的虫子。
如月从怀里掏出让白，小心的剜出一点涂抹在郦落雪的眼角处。离开了雪山，郦落雪开始慢慢的衰老，眼角下已经长出了细细的一条纹路，只怕那蛊毒也是快发作了。选在那么一处地方建了南园，雪金蝶应该是能压住这噬心蛊的奇药。现下虽无雪金蝶，雪金蝶制成的让白应该也有些效用。
“如月莫不是嫌弃我老了。”郦落雪捏了捏如月的鼻子，想要挥散弥漫起来的忧伤。
“是嫌弃了。怎么办？”如月将自己的鼻子从郦落雪的神仙手下拯救出来。“等到你头发都花白的时候，我依然年轻漂亮，你当然要好好保养下。”
郦落雪紧紧拥抱住如月。
耳边是郦落雪有力的心跳。“待到我将这边的事都交代好，我们便回南园去吧。”不知怎的，百里长歌的身影从心底腾起，让如月觉得不舍。
对于如月的心思，郦落雪看的分明，心底一痛，将怀抱紧了又紧。
九狐就要做回坏人了，别怪我……得不到到的东西才会让人留下刻骨的记忆……
昌隆已是落英缤纷，金州却还飘着细雪。
“如月。”郦落雪牵着如月的手站在雪中，笑的幸福满足。
“恩。”如月这几日忙着理账，筹算下一步的经商计划。恨不能一下子丢开这些同郦落雪回雪山去，却又无法断了跟着自己的那些人的生计。每日皆是忙的焦头烂额，难得休息下，便被郦落雪拉来赏雪。
“如月。”郦落雪唤的温柔，心口剧痛异常。自己的命在多年前便该结束的，噬心蛊早就长成了，因得雪山的寒冷一直未苏醒。早在昌隆时，那蛊便开始苏醒，每日皆受剧痛煎熬。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是最清楚不过，撑得一日便是赚得一日。
“恩。”如月撑了一把伞在郦落雪头顶，微雪已经留不住，沾了地便化掉了。百里沐风一到金州便进城去找拓跋翦了，想是百里长歌有些军事部署。
郦落雪协着如月的手，静静的依偎在一起，若是这一刻能无限的延长下去该多好。心口的剧痛愈发的强烈，甜腥的味道涌入喉间，时间不多了呢。温柔的将如月散在耳边的一丝发拨到耳后，压下喉间的甜腥，轻声道：“月儿可愿看我跳舞？”
早就见识过郦落雪的轻功，那般飘逸的身形若是用到舞蹈上定是另一种风情。如月自是极为期待：“如月当然想要一睹落雪的舞姿。再有一两****将手上的事情料理好，咱们便回南园。若是落雪不嫌弃，我们便以雪山为证，共结连理。”如月说完面色一红，目光柔柔的望向郦落雪。
郦落雪向院中退去，笑的凄然。成亲啊，能与如月结百年之好，落雪幸甚。只可惜，落雪等不到那天了……
红着脸向郦落雪提出了婚约，却迟迟未得到郦落雪回应，抬眼瞧向郦落雪。只见郦落雪的脸上飞起两朵红霞，白练翻飞，媚眼飘飞间仿佛祸世的雪妖。如月不禁看的呆住。
甩袖扭腰，两条白练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随着郦落雪的动作飘飞游动。抬起手，宽大的袖子遮了半边面容。如月不禁脸红心跳，从来不知道男人也能这般妩媚多姿。郦落雪的舞蹈继续，绕着如月转了几圈，目光痴痴的粘在如月身上，是那般的不舍眷恋。
如月的心猛的一抽，郦落雪的舞蹈好似用尽了整个生命，他这是在跟自己告别！
郦落雪的双袖向后掷去，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玉蝶。
泪瞬间便爬满了如月的脸，一种巨大的痛楚从心底蔓延开来。
白练缓缓落了下来，郦落雪的一头青丝瞬间成雪，回过头，冲着郦落雪凄艳一笑，缓缓倒了下去。
“落雪！”如月惊呼一声，急急铺到郦落雪身边。
郦落雪再也压不住喉间的腥甜，一抹殷红沿着嘴角流下。
“不要！不要！”如月颤抖着手，去抹郦落雪脸上的雪线。
安慰的朝着如月笑笑，郦落雪的眼前开始模糊，已经没办法看清如月的脸。感觉到生命正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中流逝，郦落雪比任何一刻都想要活下去，只因没办法放下她啊。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他会慢慢等到她完全爱上自己；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他会带她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他会同她一起举案齐眉相爱一生；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
“我知道你的心里是有百里长歌的。”郦落雪艰难的说，又一口血涌了出来。
如月的眼泪落在郦落雪的脸上，烫疼了他的心。“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来人啊！来人！”如月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我们现在就回雪山，落雪你起来啊！”
“没用了……”郦落雪急喘了几口，抓住如月的手。“月儿莫哭，听我，听我把话说完。”
“遇到月儿之后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郦落雪笑的凄楚。“月儿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子，只可惜落雪福薄不能跟月儿长相厮守。月儿，月儿莫要怪落雪背叛了白头到老的誓言。”
“我会怪你的！你要履行你的诺言，你要好起来。”如月已是泣不成声。
“百里长歌会是能伴月儿一生的良人。”郦落雪吐出大块大块的血块。
“我只要你，我只想要你……”
“月儿答应我一件事。”这句话郦落雪说的很慢很慢，生命的火光就要飞散。
“我什么都答应你。”如月轻轻抚着郦落雪的脸。
绽出最后一抹幸福的微笑，郦落雪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抚上如月的脸。如月急急的抓住郦落雪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天亮之后，忘了我……”郦落雪的手软软的从如月脸庞滑落。
忘了……
如何能忘！
七巧带人赶到的时候，只见郦落雪发如白雪，神色安详的离世，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如月就跪坐在雪中，守着郦落雪的身体无声的流泪。七巧的眼睛忍不住泛起泪花，想要拉起如月：“夫人节哀，再坐在雪里会生病的。”
如月置若罔闻，依旧跪坐在那，用指尖一遍遍描绘郦落雪精致的五官。
七巧用袖子擦了下泪，上前去拉如月。如月大力甩开七巧，继续守在郦落雪的尸身边。手掌被擦破传来一阵刺痛，七巧第一次见到这般脆弱的如月，咬着牙，吩咐护卫将如月拉进房内。
程风和另一个护卫刚刚拉住如月的手臂，如月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动容，不少人都红了眼圈。拉着如月的人不由得松了手。
如月急急的扑回到郦落雪的尸身旁，跪坐好，轻柔的将百里长歌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轻摇着，哼唱那首晋北雪上里的古老歌谣。
如月并不会那古语，调子却丝毫不差，声音沙哑却空灵哀婉。饶是程风这个久经沙场的汉子也不禁落下泪来，她是那样一个坚强刚毅的女子，内心该是多大的伤痛。七巧早就泣不成声，捂着嘴，眼泪簌簌的落。
细雪依旧慢慢的飘下，如月一直抱着郦落雪，轻轻哼唱着。
收到讯息，拓跋翦和百里沐风急急赶来。如月一直哼唱着，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拓跋翦的心如刀绞，想上前去将如月揉进自己的怀中，握了握拳终是什么都没做。
百里沐风定定的看着如月，眉间疑惑重重。初见这个女子是在留仙殿殿中，那眉眼间的淡然无争是那样独特，桃林中她哀怜的注视着桃花，浑身透着股释然的风韵，拓跋口中的她又是身披戎装，征战沙场勇猛聪敏。现下她的悲伤将所有人都感染，脆弱的像是个骨瓷娃娃，让人心疼不已。
“如月莫要这般伤心了。”百里沐风忍不住出声。
如月抬起头看向百里沐风，眼睛一亮。今日百里沐风也穿了一身雪白的袍子，同郦落雪仿若双生子一般。如月冲着百里沐风笑笑，那笑容只是一瞬便破碎无踪，让百里沐风的心跟着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