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安京相逢恨满胸,银月如裂愁忘魂1
也不知在那小轿上晃了多久,如月被掺下轿来。取下覆眼的布巾,入眼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农庄。如月浑身依旧一点力气都没,由着两个幽冥宫的侍婢架进了农庄。
让如月靠坐在椅子之上,那两个侍婢就退了出去。红泪冲着如月邪魅一笑,不知从哪里摸出两个精致的小盒子。
“若不是被你手下发现,我还舍不得用上我这宝贝。”红泪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里面趴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那虫子背上竟有一个诡异的笑脸。看得如月一阵阵胆寒。
“这宝贝名叫九笑。发作之时,让人周身的筋肉扭曲抽搐,脸上却是一副甜美的笑容。”红泪脸上挂着一种向往的表情,惊得如月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若是没有本宫的独门解药压制,这蛊毒会一次比一次发的厉害,不知你又能熬得过几次呢?”
如月虽然胆寒,却是无畏的盯着红泪。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挣扎都是徒劳,心里再恐惧,也无任何用处。
红泪将九笑放在如月的手腕上,如月只觉腕间一点刺痛,那只鲜红的小虫便隐入皮肉手腕间只留一点红色蜘蛛形的斑点。
如月很想将腕间的虫子挤出去,奈何身体一丝力气都使不出。
“九笑在你体内会一点点的向上爬,等到九笑爬到心脏的时候,便什么东西都救不了你了。”红泪边说着,便看着如月的表情,想在如月脸上找到一丝的慌乱和惊恐。
可惜让红泪失望了,如月不单没有惊恐,甚至开始庆幸。只要不是即刻便要人命的蛊毒,总会有时间去寻找解蛊的办法。
农庄外面传来一阵阵打斗之声,红泪不耐的皱了皱眉。“你的这些护卫动作还真快。”从另一只小盒子里捉出一条金色的小毛虫,将那毛虫放在如月的眉心处。
如月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红泪的身影渐渐模糊。
“这蛊,名叫忘魂……”
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嘈杂声震耳欲聋,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清……
“夫人!夫人……”七巧哭泣的声音传来,眼前的白茫散去,周围一点点清晰起来。如月正躺在淡墨山庄自己的闺房中,七巧和青娘守在床边哭的梨花带雨。
“我……我这是怎么回来的?”如月只觉得耳边嗡嗡声不觉头痛欲裂。
“启禀夫人,陛下曾在夫人身上留下一种暗香。香貂最喜这种味道,寻找味道便找到夫人。”寒刀站在离床榻远远的地方。
“我遇险的消息莫要告诉长歌。”如月轻声吩咐。“七巧和青娘且先退下吧,我想休息一下。”
知道如月身上的软筋丸的效力还没过去,七巧和青娘悄悄退了出去。寒刀只一旋身便消失在房间内,如月闭上眼,终是倦急睡了过去。
再睁眼,太阳已经偏西。周身的力气回复过来,如月皱着眉起身,唤了声七巧。
七巧始终是没办法放下心来,已经在如月门外候了小半下午。听得如月这一唤,推门便进了屋。厨房的火,七巧一直没让熄,一早熬得粥就在火上煨着。吩咐了小婢去将粥盛来,七巧将如月扶到桌旁,拧了帕子递给如月。
如月拭了手脸,接过小婢递过来的粥碗,小心的吹了下,便又将粥放了下去。“今日是初几了?”
“已是五月初七。”七巧站在如月身旁,面上是掩不住的担心。
“我竟被掳去了五日。”如月瞧着桌上的粥,怎么也提不起食欲。瞥见左腕上的红色蛛形印记,使劲抹了两下,印记就像是纹在皮肤上一般,不痛不痒的,如月便也没理会。
“听青娘说,掳走夫人的是一个穿红衣带着金色面具的男子。夫人可知那人是谁?”七巧小心问道。
“穿红衣的男子?”如月率先想到的便是伊人居那个身着艳红袍子的红泪,可是那般邪魅的花船鸨爹劫了自己作甚。
脑海里总有个红色的身影,如月努力甩甩头,却怎么也想不出这几日自己是怎么过的,更想不起来那红影是谁。
七巧紧张的看着如月,希望如月能够想起一点点线索。
“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如月握着拳,心里觉得甚是别扭,自己这几日的记忆竟平白给抹了去。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七巧提议。
如月思量了下,沉声道:“先不要声张,等我将五大家的事处理之后再说。”这被劫还真不是时候,将五大家的端阳之邀正跳过去了。如月皱着眉,想着解决的对策。
“速速写几张请柬,送至五大家。诚邀五大家初十之时来淡漠山庄饮宴。务必将我失约的歉意待到。”如月握了握拳,能不能在秦淮淘到金,便看这初十之宴。
“七巧这就去办。”七巧应了声,便下去安排了。
“寒刀。”
“属下在。”依然是神出鬼没的,一个应声便出现在房门口。
“带着青娘,再去寻到我的地方仔细查探一下。务必小心!”
“属下遵命。”寒刀一抱拳便离去了。
如月又用勺子搅了几下粥,粥已经半凉,是一点食欲都没了。瞧着渐渐浓厚的夜色,如月只觉得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缓缓张开,而自己似乎忘了些很重要的事,心底腾起一种挫败感。
三日一晃便过,初十这日,五大家到底是端了身价,也是要锻炼一下新人,出席淡墨山庄饮宴的全都是年轻一辈的接班人。如月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来的不是那些个老古董,倒是更好说话一些。
自己被掳去,身为女子的事已经让人知道了。恐日后会因此做事被人绊住手脚,如月今日索性换回女装。选了暗光的绣了红梅的绸裙,除了头顶一支白玉簪子,周身再无其他首饰配件。单这一支簪子便是抵了一切,白玉的簪子在头上镶了血玉雕的梅花,接口处完全没有痕迹,仿若天成,这玉镶玉的匠人手艺确实了得。
七巧拉平了如月裙上的一个衣褶,又仔细检查了下如月周身是否还有不妥当之处,确定妥当后,又问如月是否要青娘在酒宴上随侍。
如月想要拒绝,瞧见七巧满脸的担忧终是点头应允了。
五大家的接班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已经让小厮去催促如月几遍了。林慕然皱着眉,耐心几被消磨尽。端阳失约,今日做东有迟迟不出现,这佳玉公子狂妄至极。
“呵呵呵。”未见其人,便有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如月来迟,让各位久候了,如月自罚三杯。”
清亮亮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微微有些低沉,那声音却分明是出自一女子之口。五大家的人皆是一惊。
如月手里还是握着那把玉骨绢扇,手一抬用扇子挑了门帘进了正厅。
林慕然心里吃惊不小,面上依旧平静如水。这女子眉眼将竟跟自己有七分的相似,当下便上前一拱手。“慕然敢问这位姑娘,佳玉公子何在?为何迟迟不现身?”剩下的四家人也望着如月,等着如月的回答。
如月将扇子一展,随意扇动了两下。“佳玉让各位久候,佳玉自罚三杯。”小厮用托盘端了三杯酒,立在一旁。如月端起酒杯朝着五大家的人敬了一圈后,仰头一饮而尽。
三杯饮尽之后,如月慢慢放下杯子,朝着五大家的人福了下身子。“小女子定州梅氏如月向各家公子赔礼。如月并非故意欺瞒,身为女子在商场打拼确有诸多不便,万望各位海涵。
五大家的公子着实吃惊不小,林慕然的眼中更是闪动着欣喜。
“可是圣武侯梅氏子孙?”
“正是,如月不肖辱没了先祖英明。”
“如月应唤我一声表哥。”林慕然目中的欣喜更甚。
“如月不敢,家慈当年远走定州。怕是已经伤透了林老爷和林老夫人的心。”如月始终唤不出那声外婆。
“外公外婆已经过世多年……”林慕然面带悲痛。“外婆弥留之际一直念叨着姑母。”
如月不禁眼眶一红,母亲一辈子同父亲恩爱如斯,心里应该也是极为思念家乡和亲人吧,不然也不会一遍遍同自己描述秦淮的风情。
“表哥……”如月才唤了一声,泪便滚落下来,多年孤苦无依的辛酸在这一声轻唤中决堤。
林慕然的眼睛也是一红,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慕然有些失态,让诸位见笑了。”拉着如月的手便在主位上做下来。
如月掏出帕子,擦干泪,稳了稳心神,今日请五大家过府饮宴的目的还未达到呢。
“表哥,我们稍后再叙亲情。”如月轻拍了拍林慕然的手,起身端了酒杯起身。“今日如月请秦淮五大家的公子来,一来是为上次如月失约致歉;二来是如月初来秦淮,对于秦淮经商的规矩忌讳并不十分清楚,希望各家不吝提点。如月先敬各位一杯。”
“既是慕然的表妹,便同我等是一家人。提点不敢当,如月日后莫要嫌我等唠叨便是。”秦家大公子秦天昊率先举杯。
众人皆被秦天昊逗笑,如月冲着秦天昊感激一笑。宾主尽欢,得到五大家的肯定,如月这便算是在秦淮站住了脚。
宴席散去,即使是表亲,为了避嫌林慕然也是不好留宿在淡漠山庄的。如月出来送行时,林慕然嘱咐如月明日定要过府一叙,拜见下林氏家主,如月的舅舅。
第二日如月早早便起身,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裙子的样式倒是比昨日那件要繁复许多。拗不过七巧,被七巧按在妆台前梳了个繁复的发髻,为了表示如月现下是待嫁的姑娘,脑后特意垂下一缕。头上只差了一只坠了金流苏的步摇,这一身虽精致却不失淡雅。
即是到林家拜会,程风和寒刀坚持要同去,青娘也非要凑这个热闹。如月无奈,带着青娘和程风上了马车,寒刀依旧是隐在暗处。
到了林家门口,早有个管家模样的候在那里。待如月下了马车,那管家便迎上来。“敢问这位可是表小姐?”
“正是如月。”如月淡淡道,这林府自是不同于别处,这管家亦是精明能干。
“小人这就带表小姐去见老人夫人。”你如月点了下头,带着几人进了林府。林家家主和当家主母坐在正厅上,等着如月到来。如月公公正正扣了头,唤了舅父舅母。林家家主夫妇同如月寒暄几句,又问了些如月母亲的事情,便说商务缠身离去了。
刚刚的管事复又上来,说慕然少爷已经在后府等着如月,希望如月能在府上用过午膳再走。如月用帕子擦擦额上的细汗,示意管事带路。
怪不得当娘母亲要离开这个家,当真压抑的很。虽说唤了舅父舅母,但是二十几年的分别,如月对林氏家主夫妇是生不起一丝亲近之感,倒是这个表兄林慕然觉得颇为亲切。
林慕然坐在假山旁的石椅上,皱着眉,手里握着一把算筹,不住的放下又拾起。一身青色暗光的绸袍合身的紧,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一身铜臭的商贾,倒像是豪门望族的世家公子。
林慕然算的很认真,并未察觉到如月的到来。引到圆月形的拱门边,那管事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施了礼退下。如月朝着青娘和程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也不必再跟了。
轻着步子走到林慕然身后,如月看了一会林慕然摆在石桌上的算筹,伸手将一处的算筹剥下两粒。
林慕然大喜,将手上的算筹随手扔到桌上,抬头却看见如月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大手在自己头上一拍:“为兄真是失礼,叫如月见笑了。连你舅父都说为兄在算账的时候呆气的很。”
如月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表哥确实是天机算法的天才,那么繁复的一笔账若是要如月来算,怕是要花上三天的时间。”
“当年姑母的天计算法高绝,族中无人能出其右。得了姑母真传,如月莫要这般谦虚了。”将桌上的算筹拨到一处,唤了童儿摆上茶水点心。
“这都是姑母当年最喜欢的点心。每到姑母生辰的时候,外婆都要吩咐厨房准备好些个点心小吃,只盼姑母能回来。”林慕然将一碗桂花夹心小元宵推到如月面前,桌上另摆了一碟五色小糕。
如月用勺子撑了一个小元宵,轻咬一口。元宵黏糯而不粘牙,馅料甜香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腻,唇齿间具是桂花的清香。小时候母亲给自己做的元宵就是这种味道,如月心里一阵酸楚,可怜天下父母心。
待要放下元宵碗,却瞥见月亮门那青娘一脸馋相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元宵。如月忍不住一笑,那一点心酸当下散了个干净。放下碗,招招手让青娘过来。
青娘眼睛雪亮亮的,迫不及待的飘飞过来,如月将剩下的元宵和那碟糕点都给了青娘。
“这是?”林慕然好奇的问。
“说来话长……”如月淡淡一笑,往事如烟。人活一世,能把握住眼前便好。
如月大概将这二十几年的经历讲过,同百里长歌这一段却没告诉林慕然。不是有心隐瞒,只是同皇家沾上了关系说不清福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