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寂寞桃花魂飞散，幽冥情冷红泪归
百里长歌就坐在床前，手指一遍遍在如月的五官上描绘着，目光温柔熏暖。林慕然悄悄将门带上，心内一阵酸楚。如月醒来时靠在百里长歌肩旁露出的那种安心的表情，他们之间看似没有任何羁绊，实际上早就亲密的连一根针都插不进去，而自己只是表哥而已。
汤药熬好之后，百里长歌小心的盛了一勺，轻轻吹凉了，小心送到如月唇边。如月陷入昏睡之中，没有一丝的知觉，药液顺着唇角流了下去。百里长歌一阵手忙脚乱，将药碗放在一边，用袖子将如月脸颊上的药汁擦去。试着又喂了一勺，还是沿着嘴角流了出来，竟是一滴也喂不进。
百里长歌心里一阵焦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汤药剧毒无比，散发着一阵阵浓重的腥气。百里长歌下了下决心，将碗端在唇边，想要用嘴渡给如月。
“这药只要咽下去一点，便会立刻七窍流血而死。”冷情悠然的坐在桌上。
百里长歌心里一凛，冷情若是想对自己不利，此刻自己定然已经魂归九泉了。“本公子倒不知冷神医有如此高绝的轻功。”百里长歌端着碗，冷冷说道。
“冷情没有救不了的人。”语气带着自豪，微微一顿，又带个不能直当的气势。“也没有杀不了的人。”
百里长歌将药碗放下，朗声一笑。“朕也不必向神医隐瞒，朕希望神医能够将如月治好。”
冷情轻轻晃动着双腿，笑的一脸天真。“用什么作为诊金好呢？你的江山？”
百里长歌的眸色一暗。
“不如你将这碗药喝了，我即刻便让她醒来。”冷情继续晃动着双腿，歪着头，摆出一副与身份极不和谐的天真表情。
“好。”百里长歌答的飞快，轻轻抚上如月的鬓发，缓缓落下一吻，是那样不舍。若是我离去了，也会像郦落雪那样永远活在你的心里吧。仰起头将那碗药一饮而尽，没有一丝犹豫。
冷情拍拍手，从腰间摸出一盒银针，一根根插在如月周身的各个穴道上。
百里长歌就站在一旁目光痴缠在如月身上，纵有万般不舍，终是不得不离去。许了你一心白首的誓言，后宫粉黛未遣散尽的时候，我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冷情的施针手法很特别，从最枝末的****开始，一点点，入肉从三分到七分不等，不同的穴位针灸的时间也不同。待到一套针法施完，冷情背部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沁透。顾不得擦拭额上的汗，冷情从针盒中拿出一支中空的金锥，刺进如月右手中指指头。
散发着恶臭的黑血通过金锥的引流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等到流出的血变得鲜红，没有异味的时候，冷情才将金锥拔下。
仔细抹了下额间的汗，冷情像是才想起来一样，对百里长歌说：“陛下喝的那碗药，各种毒物的毒性相克，对身体不仅没有一点害处，更能帮助陛下排毒清肠。”
百里长歌一直以为刚刚小腹内翻涌的疼痛是毒发的表现，不想原来是冷情在作弄自己，怒骂了一句就急急的朝茅厕奔去。
果真是清肠排毒，一泻千里。等到百里长歌从茅厕里出来的时候，泻的两条腿都软了。待百里长歌回到房中的时候，却见冷情坐在如月床边，笑的一脸狡黠。
“月儿，我是你的夫君冷情。你现在生病了，不记得很多事情了……”
如月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冷情。
“月儿莫要听这庸医胡说。”百里长歌急急凑到如月床边。
如月一脸戒备的向后缩了缩，一脸陌生的看着百里长歌。“你……是何人？”
百里长歌一脸心疼的看着如月，问冷情：“忘魂就没办法压制么？”
“记忆无形。冷某能医得了有实的病痛，却医不了无形的记忆。蛊虫拔除的时候，她的记忆还会回复的。”冷情弹了弹衣摆上的尘，起身。“冷某只是让她提前苏醒了，她的记忆被蛊虫吞掉了多少，冷某也不知。”
“如何才能解了这两种蛊？”
“解蛊倒是不难，只是缺少两味珍贵的药材。”
“晋国的御药房任凭冷神医取用。”百里长歌只看着如月的脸，说的坚定。
“陛下差人去昌隆取断肠和离情吧，等到药取来之后再去岐黄医馆召冷情。”冷情的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消失在房内。
“月儿……”百里长歌深情望着如月，轻声呢喃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如月好奇的打量着百里长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承载了太多太多的爱慕怜惜。如月的脸一红，有些羞赧的低下头去。
“表小姐，户部侍郎殷烈殷大人过府拜访。”门外的小丫鬟轻声禀告。
如月的脸色不自然的白了白，眼泪滚滚落下。现在已是初夏，为什么自己只记得中秋离家。殷烈明明还没有参加秋闱，现在就成了户部侍郎？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他……
百里长歌小心的靠近如月，生怕自己吓到如月，又忍不住想要将如月拥在怀中好生安慰一番。指尖离如月的脸只有一寸距离的时候，如月抬眸一望，眸子里的那一点陌生让百里长歌生生止住了手。“我陪月儿去前厅看看吧。”
如月擦干泪，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眼前这个陌生男子让自己莫名的安心，他身上带着的那种馨香让如月的心一颤。
林家财势再大，终究只是一介布衣商贾。殷烈要进府，林慕然只能恭恭敬敬的接待，让到主位上坐下，差了丫鬟去通知如月。又奉了茶，这才退到一边。
百里长歌走在如月前面，率先进入了正厅。殷烈正翘着腿，悠然饮茶。百里长歌眉上怒气隐现，心内替如月不值，真心错付。
“见了本官为何不跪！”殷烈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搁，语气不悦。
百里长歌怒从心起，朝着隐在暗处的寒刀使了个眼色，想要给殷烈一些教训。林慕然是知晓百里长歌身份的，晋国皇帝跑到周国国都若是被发现，先不提百里长歌的安危，必然会引起两国战争。急急拦在百里长歌前面，躬身冲着殷烈行了一礼：“殷大人息怒，这位是西蜀山阴伯，并不通晓中原礼仪。”
林慕然随便掰了一个爵位给百里长歌。殷烈刚刚上任不久，根本不可能见过番邦侯爵。而户部侍郎同山阴伯皆属四品，两人算是同级，百里长歌也不必朝着殷烈鞠躬作揖。
“哼！”百里长歌冷哼一声，依旧站在如月身旁。
我倒是忘了你已经高中，做了大官，放了道台了。如月冲着殷烈凄楚一笑，笑容支离破碎，原来笑比哭更能表现出伤痛。“民女梅如月，参见大人。”如月拜了下去。
“月儿你这又是何苦。”殷烈有些不忍的闭上眼，当看到休书的那一刻，他的心便碎了。七载恩爱情深，岂是一纸休书就能了结？
“民女担不起这两个字，还望大人自重。”如月抬起头，眼泪一滴滴滑落。百里长歌和林慕然的心都是隐隐的疼，而殷烈也是湿了眼窝。
“殷家的大门一直向你敞开着，只要你愿意回来，殷家主母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殷烈细细打量着如月，分别不到一年，如月完全退去了稚气青涩，眉眼间平添分自信成熟的风采。要去岐黄医馆求医，也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苍白的脸色，尖细的下巴，干裂的唇，看着让人心疼。
“多谢大人错爱。破镜难圆，覆水难收。梅如月这个离经叛道的妒妇承受不了大人的错爱。”如月心知殷烈放下自尊和面子，请自己回去已是最大的让步。背叛用让步就能抵消？做了当家主母就不是同人分享丈夫？如月的心抖着，你明知道我所追求的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却偏生要用你所谓的宽容让步来折磨我。
“你！”殷烈眸中一痛，有些下不来台。七年情意，你当真不愿回头么？罢了罢了……拂袖离去。
如月缓缓起身，目光缠恋在殷烈的背影之上。今生无缘，妾心错付！百里长歌顾不得那许多，将如月揽入怀中。如月将脸靠在百里长歌的胸前，一声声沉闷的心跳声传递着温暖。
百里长歌和林慕然将如月缺失的记忆讲给如月，可是听来的记忆就像在读的一个故事。故事再真实，也没有那种切身的体会。如月现在一颗心都沉浸在七载情怨之中，整日闷闷不乐。青娘变着法的搞怪，始终难搏如月一笑。
“表小姐。有人送来请柬，邀您过府一叙。”林府的丫鬟递上一张请柬。
印了烫金图案的暗红请柬，拿在手里便有股子淡雅的香味散发出来，正是时下在安京女眷中颇为流行的梅花签。安京怎会有女眷邀自己过府一叙？按下心头疑惑，如月将花签展开，一行行行楷颇为耐看，如月的脸上却是瞬间就变了颜色。
唐蜜邀自己去殷府是何意？去是不去？该要面对，终是逃不掉的。如月轻舒一口气，吩咐丫鬟去准备马车。此刻百里长歌和林慕然正处理各自的政事和商务，如月吩咐了丫鬟莫要惊动他们，带着青娘和寒刀去了殷府。
殷府的朱红的大门庄重严肃，只瞧见门额上殷府二字，如月便觉得一阵阵压抑。梅家女儿何时软弱过，避得一时，避不过一世。轻巧的跳下马车，如月直接朝殷府大门走去。
门童接了请柬，眼看了一下便引着如月朝着后院去了。户部侍郎的府邸自然不小，绕过女墙，穿过一道道回廊花厅，这才到了后院。后院以一个花园为中心，各院房舍皆建在花园周围。
唐蜜现下算是殷府的女主人，住在正房之中。自入了殷府开始，如月的眉毛始终蹙着，这里的一切一切都让她感到窒息，只想同唐蜜说明白，早点做个了结。
世上偏偏有如此巧合之事，如月由小厮引着上了中间莲池的廊桥，桥的那一端殷老夫人带着丫鬟出来赏莲。待到走近了看清彼此的时候，具是一震。
如月心中对殷老夫人确实存有一些怨怼，若不是她的逼迫，自己同殷烈也不会到今天情断义绝的地步。换个角度看，殷老夫人求孙着急，希望殷烈开枝散叶也是无可厚非。如月压着心中的不快，朝着殷老夫人福了下身子。“梅如月见过殷老夫人。”
“哼。”殷老夫人冷冷哼了一声，绕过如月继续走了。都是因为你这女人，害我殷家在固县定州丢尽颜面。
锵的一声，寒刀的剑便出了鞘，拦住殷老夫人的去路，沉声道：“向我家夫人道歉。”在寒刀心中，如月是他的主子，地位不在皇后之下，怎容一个老妇如此放肆。
殷老夫人比寒刀的剑吓了一跳，心中怒极，冷冷道：“夫人莫不是要为难我一个老妇人？殷府护卫何在！”
听到殷老夫人的呼喝，殷府的侍卫护院将如月，青娘和寒刀围住，刀剑也都出了鞘。剑拔弩张，气氛僵硬。
“娘亲！娘亲！”唐蜜用手撑着腰，顾不得身子笨重急急的朝廊桥这边小跑过来，这倒是吓得殷老夫人出了一身冷汗。
“蜜儿啊！小心着点。”殷老夫人迎上蜜儿，上下仔细检查一番，确信唐蜜无事这才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为娘的这条老命都被你吓掉半条了。”拿着帕子擦拭着唐蜜额上的细汗。
“娘亲，姐姐是我请来的。”唐蜜笑笑，拉了下殷老夫人的衣角。
一副婆慈媳孝的模样，让如月决定如此刺目。不管自己曾经为殷家做过多少，都抵不上一个孙子在她心中的地位。
“姐姐有请。”唐蜜朝着正房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月苦涩一笑，忍住了眼里的泪。“有劳妹妹了。”
殷老夫人一脸防备的盯着如月，牵着唐蜜的手也要同去。唐蜜安抚的在殷老夫人的手上拍了一拍，“娘亲莫要这么担心，蜜儿有几句话想单独同姐姐讲一讲。”
殷老夫人沉思了一阵，点点头，又嘱咐唐蜜若有什么不妥便高呼一声。
如月哭笑不得，自己何德何能让她避蛇蝎猛兽，示意青娘和寒刀等在门外。殷老夫人依然极不放心，敞开了房门。这样虽听不到里面的谈话内容，却能看到两人的动作。
“蜜儿知道姐姐其实极不愿见到我，也不愿再登殷家大门。蜜儿确实有事相求，还望姐姐成全。”唐蜜站在如月对面，此刻不是休夫妻与上门妾，只是两个普通的女人。
“成全？我一个休夫的女人如何能成全你？拿什么成全你？”如月终是忍不住说出刻薄的话，脑海里曾经被努力压抑的伤心时刻一遍遍的在回想。
“夫君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姐姐一人。”唐蜜说的苦涩。“自知我有孕之后，夫君虽然对我疼爱有加，却再未进过我的房。”
如月心里也是微微一惊，殷烈的心里****从来不是排在第一位的。如今正妻的位置空缺，只怕这上门说媒的媒人早就踏平殷家的门槛了。今日可以不碰唐蜜，日后若是有官家千金嫁进来呢？面上凄然，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