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掩月清雪化泪飞,紫苏扮梅真承恩
“启禀皇上,梅妃娘娘,赫连美人!”一个小黄门急急的跑进来,直接扑倒在地上。“长乐殿……长乐殿那边出事了!”
“发生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如月皱皱眉,还不是那些女人惯用的手段一哭二闹三上吊。
“谢充容闹着要悬梁自尽,其他的几位娘娘也都是哭闹不止。”小黄门顶着两个黑漆漆的眼圈,想是这几位娘娘已经闹了一夜了。
“走吧,一同看看去。”百里长歌拉着如月的手出了留仙殿。赫连紫苏应了声,默默的跟在后面,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老远便听到一阵阵嘈杂的哭声,百里长歌握着如月的手紧了下。如月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在担心自己的失了冷静。皱紧的眉头舒展开,这几个女人只是让如月觉得麻烦,到不至于失了冷静。
“皇上驾到!梅妃娘娘,赫连美人驾到!”小黄门的声音传进长乐殿中,吵杂的哭闹声安静了一瞬,便有更大的声音传来。
如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赫连紫苏则是一副满是同情模样,一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样子。
进了长乐殿里,如月确是忍不住笑出声了。谁见过站在圆桌上,白绫下面打了个活结悬梁的。谢充容站在桌上,余下的七嫔拉着谢充容的裙角,哭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眼见着百里长歌拉着如月进了殿里,七嫔一下子哭倒在百里长歌脚下,声泪俱下。
“皇上,臣妾冤枉啊。”
“皇上当真忘了臣妾的温柔了么?”
“长乐宫寒,皇上是来带臣妾离开的么?”
谢充容站在桌上,手里抓着白绫,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一脸的凄婉。“皇上请恕臣妾的失礼之罪,臣妾出身书香门第,怎能受此侮辱。臣妾在此别过皇上,来生再同皇上共叙夫妻情分。”谢充容说着便要将头往白绫里面套。
“你……这又是何苦呢?”百里长歌觉得颇为无奈,一直周旋应酬在这种女人中间确实让人很累。
如月扫视了一下长乐殿,到处都是瓷器碎片,先前被遣入长乐殿的妃嫔和先皇留下的几位太妃正瑟缩在角落里,不住发抖。这八个女人确实够凶悍,又怎是现在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朕……朕赐你们明珠一斗,白银万两,出宫返乡吧。”百里长歌对这几个女人确实很没办法,朝堂上清扫的差不多了,也不需要靠着后宫牵制朝廷了。如月在感情上追求唯一,百里长歌自是希望早些将这些女人都打发了。
谢充容的泪刷的就下来了,脸色惨白,突然却凄楚的笑了。“长乐镇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明珠千斛又算得了什么,谢婉仪所求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谢婉仪朝着百里长歌跪了下去。“陛下若是给不了臣妾所要的,就请陛下赐臣妾一死吧……”
如月的心跟着一颤,自古皆是君恩寡薄,自己能求得一心人也是经历了血泪的苦痛。寻常人能做到已是十分不易,更何况是一个君王呢,他若做了自己的一心人,便会是很多人的负心人。不过感情上从来就没有谦让,宫里的女人更是懂得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斗成这个样子。
百里长歌了解如月心中所想,选择了一心人,对于之前自己的那些宫妃只能在其他的方面弥补。
“谢充容莫要这般悲痛了,朕确是给不了你想要的,对你不住。若是哪日想要出宫了,差人禀告朕一声即可。明珠一斗,白银万两的赏赐照旧,其他七嫔也是如此。”百里长歌揽着如月的腰,离开了长乐殿。
赫连紫苏默默的回到了崇华殿,长乐殿里谢婉仪说的话一直一直在耳边回响着。雪绫瞧着赫连紫苏脸上并不开心,不由的担心起来。
“可是梅妃为难公主了?”
赫连紫苏摇了摇头。“本公主想要休息下,雪绫不必伺候了。”躺在床榻上,赫连紫苏一直在想谢婉仪的话。明珠千斛是算不得什么,谢婉仪求的不是这些,自己求得是什么,同这宫里的女子所求都一样么?真是坐上那个位置的时候,自己便觉得有趣开怀了?这么多年,自己要是真的想去争,又有周国做后盾,莫说是四妃,就是穿上凤袍也未尝不可能。自己既是不想去争,呆在这个宫里这么多年求的又是什么?
如月的脸上始终表情凝重,百里长歌有些担心的将如月抱在怀里。“月儿又在想什么了?”
如月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长乐宫冷,里面的女子,哪个当年不是顾盼间倾国又倾城?温存甜蜜的时候谁会能想到,朱颜未老恩先断,守着冷了的床铺,独悲黄昏。现在如月至少还算年轻,当韶华逝去时,长歌对我的情会不会也凋零了?”
百里长歌只觉得心痛难当,怀抱渐渐收紧,直到怀里的如月闷哼一声的时候,才稍稍松了点力道。“月儿莫要不安,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只有你一人……”如月的怀疑深深的刺痛了他,更痛的是他竟让如月觉得如此不安。
许下的承诺愈多,只会让人觉得愈发不安,一个谎言往往需要用更多的谎言来成就。誓言越多就越苍白。
“月儿,月儿你听我说。”如月就要破碎掉的表情,让恐惧将百里长歌彻底吞没掉。“我可以为了月儿抛下江山,月儿若是不喜欢,我这就将这宫里所有的女人遣送走。来人啊!”
“长歌莫要这般冲动了。”如月挥挥手让小黄门退了出去。“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权利中的女人只是一次次的被利用罢了。她们的父兄家人为了自己、家族甚至整个国家的利益将她们送入这宫中。而你,为了你的目的赐予她们恩宠,如今她们对你已经是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自然是巴不得将她们送出宫去。”如月这话说得有些刻薄。
百里长歌的手一抖,环抱着如月的手松了开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如月,唇色苍白。“月儿,月儿……”如月的眼神冷硬,百里长歌竟是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出。
“我替你攒够了征战天下的军资,我替你清扫干净了后宫,什么时候我对你不在有价值的时候,长歌是不是也要将我送出宫外?”
“月儿,我对你怎是利用,我们的情意……”百里长歌将如月又抱在怀中,却被如月一把推开。
“若是我没办法为你百里氏开枝散叶,你是不是就要再找个女人生下继承人?”如月的泪滚落下来,怎么都没办法控制住,心底的恐惧在一点点扩大。七载恩情一夕则断,何况是这聚少离多的一年情分。
百里长歌身子一震,继承人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如月怎会在这个时候又想起来。“月儿,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刚刚那一瞬百里长歌的犹豫,深深刺伤了如月,捂着耳朵,眼泪汹涌而下。
“若是长歌什么时候觉得如月没有价值了,知会如月一声便是。”如月根本不想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却控制不住自己。
百里长歌眸子里是掩不住的痛楚,他是一个帝王,有高高在上的尊严。如月的话将他的情意全部否定,将他的尊严击的粉碎,他真的没办法忍受。
“梅妃冷静下来之后,再去找朕吧!”
百里长歌拂袖而去,如月将桌上摆着的瓷器古玩尽数摔个粉碎,宽大的袖扫过妆台,如月望着镜中的自己。表情狰狞,脸上的每一处细微都在叫嚣着自私!这张脸还真是丑陋啊!
守在殿门口的小宫女听到器物的破碎声,冲进了殿内,瞧着一地的碎片,不由得惊叫了一声。
“红泪!我知是你,莫要再演戏了。”如月盯着那小宫女。
“月儿怎知是我?”红泪的声音从那个娇小的身体里发出来,说不出的诡异。
如月将垂帘旁悬挂着的一个精巧的香薰炉摔在红泪面前,还未燃尽的一小块香方滚落出来。
红泪忍不住拍起掌来。“吸了这么多疑情还能保持着这样的洞察力,月儿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如月嗤笑一声,心里却是一阵悲戚,若是自己的心当真没有一点怀疑,香方如何也影响不了自己。同是吸入了香方,百里长歌就不曾怀疑动摇过,而自己心中那一直压抑着的怀疑突然爆发出来。
“月儿同我一起出宫去吧。”红泪不是同如月商量,只用一种告知的语气。
“宫里丢了个娘娘,你能带我走多远呢?”这皇宫中守备森严,红泪怎可能带着如月出去。
“这宫里何时丢过娘娘?”红泪慵懒的靠在门旁,饶是顶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慵懒妩媚的风姿一点未减。
红泪的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个如月进了殿中。“本宫从未离宫,这宫里何时丢了娘娘?”
淡淡的一股茱萸花香穿来,如月一惊。“赫连紫苏?”
赫连紫苏笑。“你还真是聪明啊,本宫都有些舍不得你离宫而去了。少了你,这宫中定会少了许多乐趣。”
“师妹莫要多言,此处不宜久留。”红泪觉得有些不安,一手在如月的身上点了几下,另一只手拈出几根细若牛毫的银针。如月只觉得面上一阵刺痛,皮肤有种紧绷感,好似几只看不见的手,在拉扯着自己的面皮,说不出的不适。
赫连紫苏帮着红泪迅速替如月换了一身衣裳。“谢婉仪叩别梅妃娘娘!”想不到赫连紫苏变声的功夫一点也不比红泪差。赫连紫苏调皮的冲着如月眨了眨眼睛,神情天真无辜。若不是此刻如月受制于赫连紫苏,当真会被她那装出来的天真样子骗了过去。
红泪又在如月身上点了几下,如月只觉得周身松快了些,恢复了对身体的支配能力,确能走路了,只是周身还是软软的感觉,使不上一点力气。
红泪胁着如月刚出了留仙殿,百里长歌的御辇就到了留仙殿门口。如月的心带着一点点期待,长歌,快些认出我的背影,快发现我被挟持了!
各宫门都得了百里长歌的旨意,若是八嫔要出宫,不得阻拦。如月便顶着谢婉仪的一张脸,被红泪胁迫着从宫门大摇大摆的出了皇宫。至于真正的谢婉仪怎么了,如月应该能猜到她的下场。
一步步走来,如月的心一点点沉重起来,百里长歌你真的没有发现留仙殿里的梅如月是假的么?
沿着皇宫正门的甬道一步步的远离,如月的泪一颗一颗的滑落。
一队人马奔腾着朝着皇宫赶来,如月抬眼看去,先前的礼兵手上擎着的写有康字的旗号,正是百里落雪进宫面圣。
百里落雪骑着一匹毛色雪白的骏马,白袍被风鼓起,青色飞散,眉眼间沾染的那一点红尘气,让他整个人更像是坠落凡间的仙人。
如月定定的望着纵马飞驰的百里落雪,希望他能发现自己。红泪使劲捏了如月的手一下,警告如月莫要妄动。如月垂下头,马蹄声一点点近了,闭紧了眼,同自己那般亲密的百里长歌都没办法分辨清楚,落雪就能分辨出么。
果然,马队从如月面前掠过,没有一丝的犹豫。如月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狠狠的锤了一下,闷闷的痛。
红泪猛的向后退了一步,依旧扣着如月的手不放。一条白练击向红泪胸口,红泪向后倒去,避开了这一击,协着如月一个纵身,推到丈外。“康王殿下这样未免有失身份!谢充容虽是一个弃妃,按理康王要称谢充容一声嫂嫂。”红泪的眼里闪动着恼怒,只是以一个护主丫鬟的身份质问百里长歌。
“月儿!若是是你便眨眨眼睛!”百里长歌将长练收回,定定的看着如月。
如月使劲的眨巴着眼睛,大颗大颗泪沿着面庞滚落。
百里落雪一跃腾空,白练如虹。红泪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避无可避,松开了扣着如月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直直斩向飞向面门的白练。
叮叮一阵脆响,激荡出一片火花,一个错身间两人已是过了十几招。长练一卷,如月直觉腰间一紧,双脚离地,人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翼间皆是百里落雪身上的那种淡淡的,有些清冷的雪的味道。百里落雪的护卫迅速将两人护在中间,搬上机括的弩箭对准红泪,若是他有什么异动,顷刻间便可百箭齐发。
这些个卫兵红泪倒为放在眼里,百里落雪的武功同自己不相伯仲,想要带走如月便不是件宜事了。红泪愤然的瞪了百里落雪一眼,一个纵身离去了。
百里落雪飞身上马,将如月也拉上马抱在自己怀中,掉转马头直奔昌隆城内的康王府奔去。
王府内,百里落雪净了手,在如月的脸上点了几下,如月脸上的银针被挤出了皮肉。百里落雪在如月的脸上一拂,铜盆内溅起一阵水花。如月只觉得脸上的皮肤一松,面上一阵酸麻的感觉。
百里落雪递过来一面铜镜,如月接过来,看了下镜中自己的脸,双眼有些红肿,不过至少还是自己的那张脸,轻叹一声。
“落雪怎认出我的?”
百里落雪一笑,犹如万千昙花齐放,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不管月儿变成什么模样,不都是月儿么,月儿的眼我是不会认错的。”百里落雪的手指轻轻扶过如月的眼睫。
如月的睫毛微颤,一串泪便落了下来,百里落雪能分辨的出,宫里的百里长歌当真就会认错么?是分不出真假,还是不想去分辨……
留仙殿内,百里长歌看见一地的碎片狼藉,伏在妆台上不住抽泣的背影,刺得他的心痛的要命。“月儿……”百里长歌忍不住轻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