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绫卷残心慎染碧，万树江桃带雨红1
唇角上挂着浅笑，帝妃二人携手下了龙辇。
黄泉碧落，只与一人共赴。
赫连紫苏面上浅笑依旧，心思却是翻涌如浪。他们之间果真是无间无隙？一手托住了有些笨重的腰腹，福身拜了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梅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恭迎梅妃娘娘回宫。”
赫连紫苏身后的宫妃命妇皆是下跪山呼。
“平身！”百里长歌牵着如月的手，拇指不住的摩挲着如月的手背。今日安排百官和宫妃相迎，意思很明显，这是在昭告天下百里长歌对如月的恩宠绝无第二个女人能达到，亦是向如月表明如月在他心中的位置是无人能取代的。
拉着如月的手进了皇城，甚至没有看赫连紫苏一眼。如月的心内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百里长歌这般对待赫连紫苏，如月竟不知自己是该喜该悲，心内多少有些同情赫连紫苏的。
等到百里长歌协着如月进了皇城，赫连紫苏对着宫妃命妇们吩咐了：“都散了吧。”
雪绫连忙在赫连紫苏的头顶撑了一把伞，拿了块干的布巾，小心的擦着赫连紫苏面上，发上的雨水。
“公主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现下腹中又怀了小皇子。万不能生病了！”雪绫一脸的关切。
今儿个已经在雨里从早上站到了现在，轻抚了下腹部。赫连紫苏的脸上带着一抹倔强，推开了雪绫手里的伞。“他不该来到这世上。”一转身，赫连紫苏快步朝着停在宫门旁的两人小轿走去。
雪绫急急跟在后面，将手里的伞一直举在赫连紫苏头顶。“公主……皇子也是您的孩子啊。”雪绫说的很是心疼。
赫连紫苏突然住了脚，回身看着雪绫，眼里满溢着悲痛。“连出生都不被人期待的孩子，他的父亲只觉得他是个意外的错误，即使来到人世他也注定要痛苦一生！”赫连紫苏的声音突然拔高了，眼里泪瞬间滚落下来。
“公主……”雪绫也忍不住泪。记忆中的公主从未露出过如此悲伤绝望的表情，梅如月，为了公主，雪绫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赫连紫苏擦干了泪，上了小轿。坐在轿中，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腹部，面上一阵不忍，一阵凄然，竟不知该如何决定。
如月同百里长歌一起回了留仙殿。留仙殿内的摆设依旧，只是殿内又多了张龙书案，上面堆了不少奏章，想是百里长歌一直都住在这里，连处理政事也改在此处。
“月儿……”百里长歌抱紧了如月。“我再也不愿跟你分开……”
百里长歌的下巴硌得如月的肩膀微疼，也让如月的心疼了起来。百里长歌轻轻吻上如月的额头，带着试探，生怕被如月拒绝。如月闭上眼，默许了百里长歌的亲近。一点一点轻微的触碰，从额头，眉心，鼻尖……百里长歌却突然停了下来。
如月睁开眼，正对上百里长歌有些闪躲的眸子。如月心思一转，已经知道百里长歌心中的迟疑，拉住百里长歌的手放在自己的面庞上。百里长歌忍不住轻轻磨蹭着如月的脸颊，日思夜想了许久的人儿就在眼前，可是内心却被愧疚挤满。是自己的疏忽没能发现她被人劫走，更让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是竟然没能分辨出赫连紫苏假扮成如月，这是一种背叛……
百里长歌这半年来一直对自己临幸赫连紫苏的事情耿耿于怀，不管有多少理由，这都是一种背叛！
如月轻叹一声，主动抱住了百里长歌，耳边是百里长歌有力的心跳。
“长歌……”如月这一声唤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百里长歌紧紧抱住如月，恳求道：“月儿……我……我并不知道那天是赫连紫苏。我，我，我以为是你才……月儿……我……”
“长歌什么都不要说了，我都知道。”如月制止了百里长歌的解释，这么长时间，他受的折磨已经够了。若不是赫连紫苏的易容告绝，又点了能混换人心神判断的香方，百里长歌如何能认错，换了如月自己，如月也不敢完全保证能分辨的出。
百里长歌却是误解成另一种意思，眼里带着破碎的痛，不住的摇头。“月儿……月儿……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如月听的一阵诧异，抬眼却看见百里长歌满脸的痛楚。垂下头，如月竟生了要逗弄百里长歌的心。眼珠儿转了一下，如月挣开了百里长歌的怀抱，推了百里长歌一下，转过身去，以手掩了口，肩膀不住的抖动着。
百里长歌只觉如月这是不肯原谅自己，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踉跄的退了几步，想要开口解释，张了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小接受的都是帝王教育，帝王经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解释二字。
百里长歌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解释，敞开的门让他觉得异常不安，一个箭步窜到门前，飞快的将门关上，自己靠在门上。声音里都是哀求：“月儿……不要离开……”
如月的肩膀抖动的更厉害，终是忍不住了，转过身来。脸上倒也挂着泪，不过是笑出来的眼泪。笑着嗔了百里长歌一眼：“你这样子哪像个帝王国主，怎的就如此无赖。”
百里长歌知是如月已经原谅了自己，慌忙将如月拉入了怀中。如月轻叹一声，伸手就在百里长歌的侧腹狠狠拧了下去，直听到百里长歌的痛呼才松手。
“长歌若是再将我认错，仔细你身上的皮！”如月摆出一副悍妇的样子，用一根指头点着百里长歌的胸口威胁道。
“为夫怕怕哦。”百里长歌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引得如月一阵娇笑，这才又将如月抱紧了。“百里长歌以生命起誓，绝不会有违同梅如月的誓言！”
金口玉言，如月脸上轻轻浅笑，对百里长歌的信任不曾动摇。
两人一同进了晚膳，百里长歌引得还有政事要处理。如月沐浴之后，径自在内室睡了去。留仙殿中轻轻飘荡着龙涎香的味道，这一晚是如月入宫之后睡的最安然的一夜。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身旁的枕头中央向下凹进去了一块，如月的唇角弯起。唤了宫女进来，如月今日穿了一身水绿的纱衣，只让宫女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忽然想起昨日赫连玥托自己带给百里长歌的那封密信，从妆台上的抽屉中取出了密信。
“陛下还未下朝么？”
“回禀娘娘，康王起兵之后朝议时间都较长。”小宫女回到后又请示：“娘娘是否现在就传膳？”
想到百里长歌的消瘦，如月一阵阵心疼，因为自己，因为百里落雪的谋反，这半年来他所受的压力，苦楚和所付出的艰辛绝非常人能想象。
“不必传膳了。膳房在哪？给本宫引路。”如月浅笑着吩咐道。
百里长歌下朝之后，直奔着留仙殿来了，老远的就闻见了一股香味。踏进殿门的时候，肚子很配合的咕噜了一声。
如月笑着看了一眼百里长歌，又将小炉上煨着的汤锅盖子揭开，那香味更甚。“去净了手，准备吃饭吧。”
“为夫全凭娘子吩咐。”
如月将包好的馄饨下到了汤锅里，用勺子轻轻搅动了下。那馄饨皮极薄，热汤一滚，便变得极通透。等到馄饨都飘起来之后，如月将馄饨捞起来，盛到碗中，盛了勺汤，又点了些芝麻油才将碗放到百里长歌面前。
百里长歌将如月抱在怀里，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如月的手上沾满了面粉，直接就往百里长歌的脸上抹了去，颇为委屈的说：“得夫貌丑如此，为妻该如何是好？”说完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你敢嫌弃为夫貌丑，咱是夫妻，要丑也是一块丑。”百里长歌箍住了如月，将脸上的面粉往如月的脸上头上蹭。
笑闹了一会，两人坐在桌旁吃馄饨。馅是如月选了进贡的鲈鱼，剃了刺，打成泥，又掺了些海参，皮和的杆的也颇为讲究，这是如月第一次用尽全心去做的馄饨。百里长歌也不擦脸上的面粉，一碗馄饨吃的连汤都不剩。
吃过馄饨之后，百里长歌和如月皆是净了面又换了身衣裳。如月将赫连玥的那封密信拿出，递给百里长歌。
百里长歌瞧见封口处的火漆，眉毛皱了起来。撕开信封，展开信一行行读了下去，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长歌？”如月有些担心。
百里长歌将信递给如月，如月带着疑惑接了信，一会皱眉，一会又是展眉浅笑。
花芷这丫头果然是魅力不小，能让赫连玥为了她将称雄争霸的计划放弃掉，只做个偏安秦淮的王爷。不过这样一来，百里长歌倒是失了强有力的一个战友。康王百里落雪在晋北的势力一天天壮大，赫连玥此时说要退出，无疑是雪上加霜。
如月用指头轻点了下百里长歌的眉心。“夫君这眉毛皱的都能夹住为妻的手指了。”
百里长歌当然知道如月这是在为自己担心，将如月抱在怀里。“听说城外的飞了柳絮，月儿可想去踏青看柳？”
如月轻点了下头，真的很想同百里长歌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寒刀带着一对护卫，只穿了寻常百姓的衣服，跟在百里长歌和如月身后。如月一手拉着马缰，另一手牵着百里长歌的手。
刚发的翠柳经了一场春雨之后，越发的鲜嫩可爱。飞扬起的柳絮像是天地间正洋洋洒洒的下着一场雪，却是一场极其温暖的雪。
“无风才到地，有风还满空。缘渠偏似雪，莫近鬓毛生。”如月一句句轻声念出。
百里长歌重复了一遍，忍不住称赞：“好诗，好诗。”唇角微翘。“月儿也渴望青春永驻，华发不生么？”
“倒不是多渴望青春永驻的，只盼着能华发迟生，我与长歌相守之日更长。”如月垂了眼，面色微红。
“浮云柳絮无根蒂，天地阔远随风扬。若是能抛下一切羁绊，能与月儿一切游遍大江南北，看尽云卷与舒，该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百里长歌牵着如月的那只手轻轻晃动着，抬眼看向远方，一脸神往。
“长歌……”如月轻唤了一声，当真能那般自在就好了。
百里长歌将如月拉进怀里，似乎能够理解赫连玥的选择，只是自己要入他一般需得积累了足够的实力，至少要能够保护如月不受伤害。恨不能将如月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中，两人再不分开。
漫天飞舞的柳絮中，如月同百里长歌相拥，只希望这一刻既是永恒。
一阵马蹄声踏飞了落花，遥遥的一骑驰来，将此间温馨的气氛打散。“启禀皇上，梅妃娘娘！”小黄门一跃下马，跪在百里长歌和如月身前。
“何事慌张，讲！”百里长歌对于小黄门此时将浪漫馨香的气氛的打散很是不快。
“赫连美人昨日染了风寒，高烧不退。御医差小人来报，赫连美人怕是要早产！”小黄门急急禀告着，事关皇嗣，这个责任是谁都担不起的。
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百里长歌担心之余更怕会伤了如月的心，竟不知是不是该回宫。
“长歌还愣着干什么，速速回宫吧。”如月先跨上了马，朝着百里长歌点了点头，策马当先。
百里长歌不再迟疑，上马回宫。
百里长歌和如月携手进了崇华殿，呼啦啦就跪了一地的太医宫女。
“皇上，皇上求求您救救娘娘吧。”雪绫跪着爬到百里长歌身边，哭着哀求道。
“到底怎么回事？赫连美人如何会着凉，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娘的？”百里长歌皱着眉，拉着如月的手始终没放开。
雪绫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只是一瞬，掩饰的很好。“奴婢一直小心的伺候娘娘。昨日早起去迎梅妃娘娘回宫，娘娘身子本就弱，在雨里足足淋了三个时辰，回来就开始发热了。娘娘一直不让禀告皇上，说是怕扫了皇上和梅妃娘娘的兴致。今日娘娘起身时就不大自在，不多时人就昏迷了。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招了来，娘娘腹中怀有笼嗣，太医也都不敢用药。奴婢这才斗胆去派人去禀告了皇上，还望换上恕罪。求皇上救救娘娘吧！”雪绫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太医正何在？”百里长歌的神情已经颇不耐烦，雪绫是在暗示自己都是因为如月赫连紫苏才会这样。
“老臣在。”医正起身，又在百里长歌身前跪下。
“可有医治之法？”
“娘娘现在陷入昏迷，因得腹中的皇嗣。不能下猛药，普通药石已是无用。只能先以金针过穴，同时给娘娘服下催生之药，先将皇嗣旦下，再以猛药医治娘娘。只是皇嗣将来是否平安，老臣实无把握。”
“就按着这法子医吧。能保得大人就好，至于皇嗣……听天命吧。”百里长歌语气间有些痛楚，这虽是自己的孩子却不是自己最期盼最想要的孩子。得之，我认；不得，我命。
“老臣遵旨。”太医领命起身，吩咐去找稳婆，准备应用之物。
躺在床上的赫连紫苏听到百里长歌那句：听天命吧……心胆俱碎！一滴浅浅的泪沿着眼角滑下，你的心里果真就连一个针缝儿大的地方也不能留给我们母子么？
如月始终拉着百里长歌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百里长歌，也不想去安慰。
太医，宫女来来回回穿梭着，不多时稳婆也来到了崇华殿，一切准备妥当。
太医正以金针过穴，赫连紫苏轻咛了一声，苏醒过来。雪绫忙将托盘内的催生之药给赫连紫苏灌了下去。太医正飞快下了几针，人便出了内室，只留了稳婆和宫女在室内。一声声凄厉的叫喊声传来，百里长歌有些焦躁，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引得如月一声痛呼。歉意的看了眼如月，百里长歌放开了如月的手，忍不住来回的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