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与李靖商议选两万骑兵,列阵于松阳山峡谷出口处的青石塬,正面迎敌;一万步卒紧随中军,一旦骑兵杀出,即痛杀敌人;三千步卒伏在松阳山峡谷两侧山上,待突厥主力过峡,以滚木礌石塞断归路,再下山毁其粮车,断其归路。
制定这个作战方案时,李渊、王仁恭、李靖、李世民和太原虎牙郎将高君雅在场。李渊由堂侄李孝恭按剑护卫,坐在帅帐里,对这个方案完全赞同,有点出乎王仁恭的意料。
接下来由李渊点将。
“马邑太守王仁恭听令。”李渊抓起第一支令箭。
“末将在。”王仁恭出列抱拳。
“本帅令你引本部军马三千,伏于松阳峡谷两侧,待敌军主力过后,塞断归路,毁其粮车。”李渊将令箭扔给他。
“得令!”王仁恭接令。
“虎牙郎将高君雅。”李渊又抓起一支令箭。
“末将在。”高君雅一向对李渊不满,但深知此次如有差池,李渊会伺机惩戒。
“本帅令你引一万骑兵,为青石塬左翼,待王太守所部行动后,立即奋勇冲击敌军阵营!”
“得令!”高君雅接令。
“偏将军李世民。”李渊看着自己的二小子,第一次使用这个头衔。
“末将在。”李世民应声而出。
“本帅令你引一万骑兵,为青石塬右翼,配合我亲率的一万中军及高君雅部,斩杀敌人!”
“得令!”李世民接令。
李世民暗暗奇怪,为何父亲不给李靖下令?
他看了一眼站在前面的李靖。李靖默然站立。
“鹰扬郎将李靖。”最后,李渊终于点到了他。
“末将在。”李靖抱拳行礼。
“本帅交给你一项最艰巨的任务,就是率一千本部人马,驻守马邑城。”李渊下了这个令,自己都想笑。果然,部下将领们都笑出声来。大家都知道,这三万三千兵马都到前线去了,无论输赢,他这一千兵马守城,都没有意义。
“得令。”李靖却异常严肃,接下了令箭。
于是大军陆续出了马邑城。
临走,李世民来找李靖:“靖公,家父似对你有成见,你也别放在心上。”
“令尊是怨我上奏天子,将几万兵马调过来了。”李靖轻轻一叹,“可是,眼下只有唐国公有力量抗击突厥,不然马邑不保,我也是别无选择啊。”
“理解,理解。”李世民安慰道,“靖公是一片公心,待此役获胜,世民再择机向家父陈情,以消除误会。”
看着李世民扬鞭而去,李靖长叹一声,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李渊御军有术,新近来投的“贼军”均被他统御得胜似精兵,看来此人非池中之物。再加上有李世民这等少年英杰相助,前程未可限量。
然而李靖深知,此役的关键不在青石塬,而是在马邑。不过,刚愎自用的李渊和王仁恭是决计听不进去的——谁会相信突厥弃大军不用,而以小股敌军直插马邑城?
李靖当然不是神仙,无法确信突厥真的会以精锐直取马邑。但在李靖的思维中,总是有一种近乎苛刻的问询:倘若自己是敌军将领,一定会以轻骑攻下马邑。攻下马邑,即使主力受损,也会提振大军士气,那么李渊三万人马将成为三万具死尸。
当年,李靖任兵部驾部员外郎时走访过突厥,深为突厥人的剽悍所震慑。若是硬碰硬,五个汉人也打不过一个突厥人。
而王仁恭已将刘庄两千精兵和由李靖训习的一千青壮带走,现在,李靖手下只剩当初刘武周挑剩下的一千老兵。幸好,兵老是老,而不再弱。
他深吸了口气,命张宝相召集守卫粮仓的校尉刘宏业、旅帅司马冲腾和步射队正薛宗胜前来商议守城之事。
咄苾率大军过了恶阳岭,扎下营帐,召阿史那都骨和拔也古力入帐议事。
“二位,这次可汗交给我们重任,只能胜,不能败。”咄苾看了看两位将领,“二位都说说,这仗怎么打?”
“怎么打?只管放马过去,提刀乱砍就是了。”都骨作战骁勇,一柄弯刀快如闪电,杀起敌人来如砍瓜切菜一般。
“古力,你说说。”咄苾知道都骨是个草包,原本也没指望他出力。
“回莫贺咄设的话,我看没那么简单。”古力平时沉默少言,但很有头脑。“我部探子来报,隋朝皇帝已经派晋阳留守李渊为大将军,领三万兵马出马邑城应战。马邑太守王仁恭,也领了几千人马相助。总的看来,敌我双方人数相差无几,主要是李渊兵马早有防备,我军因为新造粮车、云梯和冲车,耽误了时间,错过了最佳战机。”
“汉人顶个屁用!”都骨哼了一声,“十个汉人也打不过一个突厥勇士!莫贺咄设,你下令吧,让我带一个万人队,保证将李渊、王仁恭的头提来见你!”
“都骨!”咄苾怒目圆睁,“李渊不是那些乌合之众,你也太自大了!骄兵必败!”
“那你说怎么打吧!”都骨气得撕了块羊肉,塞进嘴里,猛灌了口马奶酒。
“看情势,这一战的关键在青石塬。”咄苾没管都骨,而是从怀中摸出羊皮地图,招手让古力过来看,“明天天一亮,你们俩就带兵冲过松阳峡谷,分兵直插敌军两翼,要猛、准、狠,让敌人没有喘息之机!”
都骨也忍不住过来看。
“可是,莫贺咄设,要是敌人在松阳山上伏兵,我们怎么办?”古力问。
“纵有伏兵,也不怕!”咄苾道,“大军通过之前,你的前锋多带柴草,沿峡谷石壁放火,如果山上有伏兵,就算烧不到他们,熏得他们看不见人,也是好事。”
“遵命。”古力没再说话。
都骨愣了一下,道:“莫贺咄设,我们都带兵冲阵去了,你呢?”
“我有我的打法。”咄苾哼了一声,指着地图上标注的马邑城说:“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抢粮,不是跟汉人拼命。李渊、王仁恭调集全部兵马到青石塬会战,马邑空虚,正好偷袭!”
他这一讲,古力没什么反应,但都骨却是服了:“哎呀,这招我看灵啊!不过,咱们没长翅膀,怎么飞到马邑城去?”
咄苾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弯道,说:“你们看,这条路叫羊跳涧,虽是条小路,但可通过马匹,距离马邑最近。我率五千轻骑,下半夜就从此道通过,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插马邑,等李渊他们明白过来,马邑已经到手了!那时,你们二位再发起总攻,让李渊腹背受敌,他的三万人马就回不去了!”
都骨抚掌叫好,古力却一声不吭。
“古力,我知道你的担心。”咄苾哈哈大笑,“你是怕汉人军队会在羊跳涧埋伏对吧?”
古力点点头。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李渊并不熟悉马邑地形,王仁恭这老儿虽然久战沙场,但近年来疏于军政,要不然,上次可汗围攻雁门时,他也不会弃城逃跑。”咄苾道,“况且,现今敌我双方的主力在青石塬会战,李渊、王仁恭做梦都不会想到,我方主帅会亲率勇士穿过羊跳涧。”
“汉人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古力仍然有些担忧。
“说得对,古力果然谨慎!”咄苾赞许道,“不过,如果有人在羊跳涧伏兵,那么这个人绝对不是李渊,更不是王仁恭。如果真有伏兵,我会立即退兵,再于天亮前回营,你们二位也不必冲过松阳峡谷了。”
“这是为什么?”都骨瞪圆了眼睛。
“因为我们遇到了精通兵法的劲敌,必须立即撤军,回大利后向可汗禀报,再起十万大军,分三路进伐才行。”咄苾说,“如果不这样,我们这三万人马,恐怕有去无回。”
“莫贺咄设,你别吓唬人好不好?”都骨哈哈大笑,“中原人如果真像你说得那么厉害,怎么与我们打一次仗就败一次?”
“这是军帐,不是开玩笑!”咄苾扬起浓眉,脸色阴沉,把都骨吓了一跳。他第一次感觉到,可汗的这位弟弟,身上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莫贺咄设,这羊跳涧路窄,无法通过粮车、冲车和云梯啊。”古力赶紧岔开话题。
“古力真是思虑周全!”咄苾知道都骨以前不服自己,但他对可汗仍然是忠诚的,也就不追究了。他拍了拍古力的肩膀,继续说:“这粮车、冲车和云梯,你们只管派后军带上就是了。我用不着。”
“这又是为什么?”都骨真被弄糊涂了。“就算你以最快速度赶到马邑城下,难道咱们的马会爬城墙吗?”
这句话把咄苾和古力都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