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若水,清亮如潭,引人遐思。
师父正端坐在椅中冥思,忽地睁开了眼,笑着看向护着瓷杯慢步走来的“汪翎敬”。
“师……爹,这是刚泡好的凉茶,快喝了吧。”他咽下对师父的旧称,恭谨将茶敬上。
茶水轻泛碧光,静谧无痕,有如缩小版的一盈潭水。
忐忑看着师父笑吟吟地将茶一饮而尽,他缓步走到师父面前。
呵,师父当然不会在意所谓的“大弟子”——即便他再如何钻探自身习武的潜力、再如何拼出自己一条命,只要他碰触到了那丑陋的秘密,师父下手是那般果决。
……但他现在不是所谓的大师兄,而是师父的独子。
就算他在师父的心中没有半分地位、被可笑地弃如敝屣,可汪翎敬有吧?
自嘲自卑地闭上眼。
睁开眼时,他眼前恢复清明。
他一抹前襟,在师父面前跪下。
“孩儿恳请您别与佞臣同流合污、干那些苟且之事。请您深思熟虑,回头是岸。”
声音明明轻若鸿毛,听在耳中却重如泰山!
“此言何意?!有何苟且之事?”师父仍端坐在椅中,神色莫测难辨。
“别再与叛臣勾结,意图谋反!”
他清亮的眼中毫无惧色,话语铮铮自有铁骨。
如此话语唤来了雷霆般的暴怒。
师父拍桌而起,木桌碎屑四散纷飞,恰似承受了千钧重的力道。
他跪立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锦袍下摆覆了碎屑。他目光澄澈。
“你怎可随意污蔑为父?!”极致压抑的愤怒。
“请您回头是岸。”
“呵,何处是岸,你竟知晓?!”
如同昨夜般惨寂,四周静得令人惊悚。但他的内心极为平静,不起一丝波澜。徒儿已是已死之人,当务之急只是阻止您误入歧途。
您对汪师弟知情这一事实,表达的终究只是愤怒啊。
您下不了手。
他微微一笑。
“敬儿,”冷厉的语调在屋中盘旋回响,“你最好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为父……”师父顿住。
他迎着鹰隼般的目光,斩钉截铁地说道:“请您回头是岸。若您真要前去……”
“请踏过我的尸体。”
再死一次,大概就不会还魂了吧?
“你……”师父勃然大怒,全身颤抖。他不敢保证下一瞬,师父不会一掌拍在他胸口,再次了结他的性命。
“您曾经教导过弟子们,努力练剑习武,以后为国建功立业,驱逐叛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可是,您却为了功名利禄抛却了您的气节……”
......
“够了!”师父脸上密布阴霾,好似结了层霜,“为父决定的事情,你不可指手画脚、以下犯上!况且,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哦?是么?您,刚才喝的那碗茶中,孩儿加了些离骨粉。”他仿佛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这种药粉现已失传,只有孩儿有解药。如果您终于决定回头是岸,我会给您解药。”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么样?可以为了那封信亲手杀死自己的大弟子……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师父啊,您怎么下得了手。
他跪得笔直。
“你!离骨粉……你这个逆子!”
听着师父从牙缝中逸出的声音,他全身上下泛起一股冷意。
“你真有解药?”
师父尖利的目光想穿透他的内心。
“您应该有所耳闻,药效十日后发作。五天后,如果您不去赴约,我会在第六天将解药双手奉上。”
冷风撞过,窗外树叶簌簌摇坠。
他离去,走到门外。层云拂月。
“你还当我是你爹?”
又一张桌子碎裂的声音。
你还当那晚的我,是你的大弟子么?
是,我当你是我爹。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