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片刻工夫,已是酒菜纷陈。炀帝居中坐下,宣华也侧着身子,在一旁陪饮。炀帝原是没有什么心情饮酒,只因一时不忍逼迫宣华,暂将一团欲火压下。便擎了杯子,呷上一口,看看宣华的云鬓。再呷上一口,瞧瞧宣华的月样纤眉,看到勾魂动魄的一双媚目,不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炀帝拿宣华做了下酒菜,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了下去。酒为色媒人,炀帝已是淫心荡漾,再也忍耐不住。向左右宫女,暗暗使了一个眼色。那班宫女们,何等识趣,便一个个溜之大吉,室中就光剩下了炀帝和宣华两个人。
炀帝见是时候了,推杯离座,借了三分酒意,走到宣华夫人跟前,一下勾住了宣华的粉颈,捧着樱桃小口,先吮咂几下,嘻嘻笑道:“夫人,你瞧这月白风清,良宵难得,快不要误了佳期,同圆好梦去吧。”
宣华夫人如醉如痴,半羞半惧地离了座,随炀帝向绣榻走去。炀帝边走边亲手为宣华宽衣解带。宣华夫人明知推脱不过,只得闭上双目,飞红了两颊,半推半就地任炀帝摆弄。炀帝拥着宣华到了绣榻前,宣华的衣物早已委拖地上,浑身不着一缕了。炀帝将宣华推到榻上,又代她宽去了绣鞋,行了春风一度。然后,才盖上锦被,下了罗帷。不多时候,早又是春生被底,蝶采花心。到底是新皇雨露浓于旧,宣华夫人此时早已是心甘情愿,心悦意诚地下了降书,再也不想曾受先皇雨露的事了,主动从枕畔金盒中取出同心结子,挂在粉颈,贴于酥胸。
炀帝得偿心愿,又见宣华夫人较前活泼许多,主动投怀送抱,愈发殷勤报效。两个你贪我爱,恣意快活了半宵,待到交股而睡,不多时已是金鸡报晓。炀帝好梦正浓,宣华夫人仍是香睡沉沉,以致误了早朝。自此,炀帝与宣华日日相聚,夜夜交欢,恩恩爱爱了很长时间。
宣华夫人死亡之谜
隋炀帝生性好动,即位不久,他就听从术士建议,迁都洛阳,称为东京,并命长子晋王昭留守长安。遂在东京洛阳正式受朝,改元大业,大赦天下,立萧妃为皇后,长子昭为太子,晋杨素为尚书令。又命杨素为东京统监工,督造宫室。杨素便四处招募工役,集中了二百万的老百姓,日夜工作,不到两个月工夫,已是造成了不少的宫殿房屋。
隋炀帝因为东京人少,住户萧条,觉得十分冷落,于是就下令将从各地迁来富商大户,全部安排住在新建的宫殿旁边,总共将近有三万多户。凭空把一个人烟冷落的东京洛阳,变作了繁华热闹的场所,炀帝才略有欢心。但是到了晚上,炀帝依旧闷闷不乐。皇后萧氏问起原因,才知是思念留在长安的宣华夫人。萧皇后虽然心中有些醋意,只是见炀帝愁眉不展,深恐他闷出病来。当时虽然什么也没说,暗地里却命人星夜赶赴长安,将宣华夫人悄悄接到了东京。到了宫中,萧皇后保守了这个秘密,暂时不令炀帝知道,自己先与宣华夫人亲热了一番。两人合计好了,捉弄一下隋炀帝。
这天晚上,萧皇后着了盛装,打扮得柳媚花娇,在后宫摆下了酒筵,请炀帝到来。炀帝到了宫中,只见灯火辉煌,酒筵端整,萧皇后艳服浓妆,面带春色。炀帝和萧皇后,平日之间就是伉俪情深,感情很好。萧皇后的姿色,也不失为一个美人,只是比不上宣华夫人罢了。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浓艳光景,炀帝心中感到非常奇怪,不禁含笑问她说:“爱卿今晚这般款待,打扮的如此漂亮,为什么事呢?”
萧皇后媚笑着说:“并没有什么事儿,只因连日来见圣上闷闷不乐,贱妾为此非常担忧,所以今天设了酒筵,是替圣上解闷的。”炀帝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爱卿这般深情,朕躬真是万分感激。”当下便一同落座。但是酒过数巡,炀帝又想起了宣华夫人,不觉酒水乏味,又是郁郁寡欢起来。
萧皇后是非常机灵的一个人,早瞧破了炀帝的心事,却装作不知道,故意问道:“圣上好端端饮酒,怎么又不高兴了呢?难道贱妾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吗?”炀帝慌忙说:“朕很觉欢乐,爱卿不要多疑。”萧皇后见隋炀帝还不说实话,暗暗觉得好笑。
于是立即对站在身旁的宫女暗使一个眼色,那个宫女会意,便悄悄退了出去。不多时候,又悄悄地领了一个紫衣宫女到来。那个紫衣宫女便捧了金壶,替炀帝斟酒。炀帝正蹙了双眉,念念不忘地想宣华夫人。紫衣宫女替他斟酒,他正眼也不去看上一眼。突然紫衣宫女一个失手,将金壶儿撞翻了玉酒卮,酒泼了一桌。炀帝这才抬起头来,正想发话,一眼瞧到紫衣宫女脸上,不觉吃了一惊,怔住在座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紫衣宫女,却不慌不忙地,取了一块抹布,仔细地将酒揩干净,又替炀帝重行斟上了酒,悄悄地立在了一旁。炀帝却将她从头到脚,瞧了又瞧,更是惊疑不定。此情此景,早把坐在一旁的萧皇后给乐坏了,只是借着饮酒,忍住了笑容。
隋炀帝把紫衣宫女看了很长时间,再也忍不住了,便疑惑地问萧皇后说:“这个紫衣斟酒的宫女,看着面熟,是什么时候进宫的?”萧皇后说:“她进宫没几天呢,圣上怎么会认识呢?”炀帝点头笑道:“她的容貌竟和一个人非常像,简直没什么分别,爱卿你就没看出来吗?”萧皇后说:“贱妾没看出来啊,她和谁长的像呢?”炀帝略有迟疑地说:“宣华夫人也是这般面貌,并且身段也相仿。要不是宣华夫人还远在长安,朕定要疑她改装了宫女,和朕取笑了。”萧皇后点头说:“给圣上一提起,看着果然十分像,真是可惜,生了这般美貌,却是个哑巴。”炀帝笑道:“怪不得她泼翻了酒,不说一句求饶的话。如此佳人,怎偏是哑子呢。”
萧皇后听了又说:“圣上既怀念宣华夫人,夫人又远在长安。如今这个宫女,虽是不能说话,性情倒甚是伶俐,面貌又和宣华夫人相像,今宵就命她侍候圣上,聊胜于无,圣上你看可好?”炀帝已有了几分酒意,心中原在思念宣华,如今听了萧皇后的话,倒也正合心意,便点了点头。向那紫衣宫女看时,只见她低垂粉颈,脉脉含情。萧皇后却含笑道:“既是圣上允准,时辰已不早了,就请圣上安歇吧。”萧皇后说毕,就起身离了座,一手拽了炀帝,一手拽了紫衣宫女,送入寝宫,她才放了手说:“你们好好会一会吧。”便返身走出,带上寝门,含笑走了。
炀帝在寝宫里,将紫衣宫女拥上了牙床,见那个宫女,只是憨憨地痴笑,并不宽衣解带,炀帝含笑对她说:“痴孩子,别尽自傻笑,快脱了外衣,睡到被里去。”宫女摇了摇头,只是不动。炀帝非常纳闷,便先自己宽了衣袍,再替宫女解衣。哪知解到贴肉的内衣,炀帝伸手入怀,却有一物触手,捞出来看时,竟是一个彩色的同心结子,正是自己赐与宣华的那一个。
那个宫女,已是格格一笑,一头钻进了锦被中。炀帝方才大悟,什么哑巴宫女,原来正是自己的心上人,不禁哈哈大笑道:“你们串得好,竟把朕瞒在鼓里,看朕如何治你。”说着也钻进锦被中,和宣华夫人算起账来。只见锦被翻起一阵波浪,牙床吱吱有声,一笔风流账只算到天明。春宵苦短,炀帝出了一身风流汗,早把闷病也给治好了。
一天,炀帝正与萧皇后、宣华夫人饮酒说笑。二美媚态撩人,软语取笑。炀帝更是快活万分。不料杨素撞入,说了一番煞风景的话,扰了三人兴致。炀帝等到宴席散后,没有心绪与宣华作乐,就携萧皇后同入了寝宫。宣华夫人却独宿孤衾,一时不能成寐,旧事一件件涌上心头,想着先皇生前待她的恩爱,不免洒了几滴伤心眼泪。想着炀帝待自己的一片深情,又不禁喜上眉梢。又想到了失节不贞,难免受人评论,更是懊丧万分。思潮起伏不定,也不得入梦。在床上辗转了很长时间,隐隐听到宫鼓咚咚三下,已是半夜以后了,不觉神思恍惚起来。
正要睡着,忽看见有一宫女到来,上前相请道:“圣上欲会夫人,快些前去。”宣华夫人惊讶说:“圣上已和萧娘娘安睡寝宫,在这半夜深更,怎得还来召我?”宫女说:“夫人只管前去见了圣上,自会明白。”宣华夫人只好怀了满腹疑惑,下了床说:“圣上现在在什么地方?”宫女说:“夫人不必多问,跟婢子走就是。”
宣华夫人便随了那个宫女,走出了寝处,向前行去,曲曲折折,转了好几个弯儿,宣华夫人留神看时,觉得已出了现住宫殿,类似先帝所住的仁寿宫了,心中非常惊奇。正要问宫女,又是不出一声,只顾走去。宣华夫人正想责问几句,回头看时,那个宫女突然不见了踪影。再定神看时,不由暗暗称奇,怎么到了长安的仁寿宫大宝殿上了,难道是做梦不成?
宣华夫人一边想,一边只是向前走去,不觉间已到了大宝殿后面的芙蓉轩跟前。宣华夫人一想,隋主不就是被害死在这个宫中的吗?想到这里,她顿时毛骨悚然,正要回身走时,芙蓉轩里面,走出了一个宫女。宣华夫人一看,正是先前领路的那个,立即问她说:“你一眨眼的工夫,怎的不见了,圣上究竟在哪里?我们怎么会到了长安?”
那个宫女狞笑着说:“圣上即在轩中,他候夫人多时了,快些进去吧。”宣华夫人非常小心地踏进芙蓉轩中,猛见榻上,坐着怒容满面的隋主杨坚。宣华夫人这一吃惊,非同小可,吓得浑身乱抖,立不住脚,急忙双膝跪地,连呼圣上饶命。隋主怒目喝道:“朕躬生前,是如何对你?你这贱婢,如此忘恩负义。朕的尸骨未寒,你便和那不肖的畜生,成就苟且,今日还有何面目前来见我?”
宣华夫人流泪辩解说:“妾受圣上深恩,时刻不忘。驾崩以后,便思殉节,只因无机自尽,致被今上迫淫,实非心愿,还望圣上宽恕。”隋主连连冷笑道:“你说的倒好听,谁相信你呢?不肖畜生恶贯满盈,到时自有人收拾。你这贱婢的死期已到,岂能饶你?”
宣华夫人听话音不好,便想着要逃走,隋主已是赶到面前道:“你往哪里走?”说着举起手中玉如意,对着宣华夫人当头打下。宣华待要避让,已是来不及,脑门上受了一记,不禁脑痛欲裂,大喊一声:“痛死我了!”顿时从梦中惊醒,却依旧好端端睡在床上,浑身却出了一身冷汗,心头怦怦乱跳,头部隐隐作痛。细细回忆梦中情景,不像是个吉兆,难免悲伤了一回。渐觉身上火热,头脑胀痛,到了天明,竟然病倒在床。等到炀帝退朝回宫,闻知了她病倒的消息,急忙前来探视。
宣华夫人一见炀帝,痛泪直流,炀帝温言安慰她说:“夫人想是偶感了风寒,只须吃些发散的药剂,便能获愈。”宣华却说:“圣上不必宽慰贱妾。圣上不明白底细,哪知妾的隐痛所在?”炀帝吃惊地问道:“夫人有何感伤?无妨说给朕,也许能替夫人除治。”宣华夫人摇头说:“冤孽缠扰,无法可想,贱妾要和圣上永诀了。”炀帝不禁笑道:“夫人说小孩的话了,感冒小病,有什么冤孽缠扰,快不要胡思乱想,放胆安心地养病。朕命御医前来替夫人诊治,准叫一服药,夫人的病就会好起来。”
但是,宣华夫人依旧摇头说:“就是圣上请到了华佗扁鹊,也难治妾的病了。”炀帝见宣华夫人一味说些不吉利的话,不免也有些伤心起来,便凄凉问道:“夫人端的为了何事,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宣华夫人迟疑了片刻,禁不住炀帝连连逼问,只得把昨晚梦中情景,详详细细地说出。炀帝听了,也不禁打了几个寒噤,变了颜色,才明白宣华夫人得病缘故,倒也惴惴不安,流泪起来,但也对此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安慰了她一番,一面命内侍召医诊治。
萧皇后这时也来探疾,见了炀帝面上的泪痕,便娇嗔着说:“陛下怎么这样婆子气,夫人又不是生的绝症,便致慌乱如此?”宣华夫人惨然说道:“妾蒙娘娘恩爱有加,此恩此德只能来生回报了。”萧皇后急将宣华夫人的嘴掩住说:“夫人怎么说出这么不吉利的话呢?”
炀帝便附在萧皇后的耳边,将宣华夫人的梦景,说给她听了。萧后一听,也觉不妙,只是面上仍然安慰宣华说:“乱梦无凭,怎么能算数呢?你只要安心调养,自可平安无虞。”宣华不再答话,只是涕泣。
不多时候,御医到来,炀帝嘱他小心诊治。御医哪里敢疏忽,平心静气切了一回脉,只见皱眉摇头,之后出了屋书写药方。不多时呈上奏案,却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功等语。炀帝看了越发着急,不禁泪如雨下,望了望床上的宣华夫人,似乎睡着了的光景,便同萧后悄悄退出。一同到了萧后的宫中,萧后便说:“夫人的病到了这个样子,还是为她早些准备后事为妥。”炀帝只是流泪,说不出一句话。
到了午刻将近,宣华那边的宫女,慌忙来报说:“夫人要不好了。”炀帝赶忙走入宣华夫人寝宫。宣华夫人已是气往上逆,脸红得像玫瑰一般鲜艳。炀帝知道是回光返照,急忙想上前和她诀别。哪知宣华夫人眼目昏花,神经错乱,见炀帝走近床前,竟当做了隋主杨坚,凄声呼喊:“罪在太子,与妾无干,圣上既欲见罪,妾便相随九泉罢了。”
说完,手脚乱动了一阵,香魂脱离了臭皮囊,一瞑不视,魂归西天去了,享年二十七岁。炀帝见宣华夫人真的死去,不禁心如刀割,顿足大恸,就是隋主和独孤皇后死时,他也没有这样地哀痛流泪。这时萧皇后也来了,不免也洒几滴泪,即劝慰了炀帝,嘱人赶办后事,好好地择吉日安葬。
广选采女萧皇后定评
自从宣华夫人死后,炀帝总是闷闷不乐,萧皇后劝时,炀帝只回答说:“佳人难再得。”萧皇后听了笑道:“痴郎君恁地情痴,夫人已是死了,不能复生。难道除了夫人,便无其他佳丽不成?六宫之内,才人宫女,为数甚多,此中或有空谷幽兰,暗藏秀丽。待贱妾召集了她们,凭圣上拣取怎样呢?”炀帝不觉大悦说:“爱卿这等大度,足见贤德,不愧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朕躬真是万分有幸了。”
之后,萧皇后就立即传令各宫嫔妃采女,齐集正宫外面的大殿上。听选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六宫中的一些小女儿,哪一个不想得沾雨露,希图恩宠,都赶忙涂脂抹粉,着意薰香,一个个装饰得珠围翠绕,柳媚花娇,袅袅亭亭地到了殿上。
隋炀帝和萧皇后移席殿中,一面饮酒,一面留神瞧去,看可有绝世佳人。哪知炀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挑来拣去,都觉不合心意,瞧不上眼,失望地对萧皇后说:“庸脂俗粉,触目生憎,叫她们都走吧。”
萧皇后只得命那些人退下。一群嫔妃采女,便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一个个又惭又恨,顷刻之间,尽行散走。炀帝笑对萧皇后说:“爱卿如何,像宣华夫人般的绝世,原是没有的了。”萧皇后接着说:“那倒不能够一笔抹杀,宫中虽是挑选不出,难道天下之大,绝色的人儿,只生宣华夫人一个不成,圣上不妨命人广选各地采女,入宫听点,定能得到美人。”炀帝不禁拊掌称善说:“朕怎么竟会想不到此,多亏爱卿提及。”炀帝当下毫不迟疑,即命心腹内侍许廷辅等,出外采选。不论官宦绅富,庶民小家,若有佳丽女子,速即选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