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灾祸令凌珊无法接受,前一刻她还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而这一刻却成了杀人嫌疑犯,他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直接将她带入审讯室,并把她的手反扭身后,用手铐铐在椅背上。
这里静得没有声音,没有时钟的嘀哒声,也没有汽车驶过的马达声,仿佛是沉寂多年的墓穴阴冷而又压抑。头顶上的白炽灯泡是唯一光源,面前的金属制长方形桌就像面光滑的镜子反射着幽暗冰冷的光,桌面上有几点干涸的血迹,大概是打扫的人太粗心没有把它清理干净。
凌珊清楚他们审讯的方法,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待嫌疑犯,不过这些她都不害怕,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赛文。她看到他流了很多血,白衬衣的领子都被血染红了,她想象不出那些人会怎么对付他,她想办法挣脱的手铐,想办法逃出去,可挣扎到筋疲力尽,手上的铐锁丝毫未动。
时间在沉重的呼吸中流逝,过了几个世纪,终于有人打开了沉重的铁门,一个中年军官走了进来,他墨绿色的肩章上配有三颗星和两道金色丝线,短而整齐的头发已经花白,鹰钩鼻子上架着副圆型的银丝框眼镜,在看到凌珊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推了它一下,凌厉的目光从镜片后透出。
他坐到凌珊对面的位子上,与她隔了一张桌子,然后从公事包内拿出一份文件和几个透明的证物袋,证物袋内有一部手机,几块碎布料和一些毛发之类。
“你好,凌珊中尉,我是特别行动部的雷诺上校,很抱歉把你在这个时候请过来,我想和你聊聊有关几周前——也就是8月27日晚所发生的事情。”
他的目光锁在她的白纱小礼裙上,手很自然地打开文件资料将它摊在桌上,轻描淡写的口吻不过是形式上的安慰。这话很讽刺,如果不是被手铐铐着,凌珊一定会冲过去狠揍他一顿,她此时的愤怒已经大过惊讶与怀疑。
“雷诺上校,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
很生硬的回答,雷诺上校抬眼看她几秒。
“中尉,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不过这事情对我们而言意义重大,你为我们服务这么多年,应该知道规则。”
说着,他从资料中取出两张照片放在凌珊面前。第一张照片是截取自监控录像,照片上一男一女正朝基地出口走去,两人间相隔一定距离,看起来不算亲密,虽然图像有点模糊,但还是能清楚辨认出这两人相貌;第二张照片中是部墨绿色的悍马,破碎的车窗上沾满血迹,轮胎和引擎盖上也溅有鲜血,车内更是像被血洗过一样,这辆车是高健的,凌珊很熟悉。
“两天前我们在感染区内发现了高指挥官的车,雷达以及卫星定位系统都已破坏,车上大辆的血迹可以证明其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来,我们在车内发现这个……”
他又将一个装有破布料的证物袋放在她面前,凌珊瞥了一眼,好像是自己衣裙的一小部分,上面沾满了血。
“这是你的对吗?”他问。
凌珊没有回答,神情与以往一样镇定。或许雷诺上校知道她会有这种反应,所以他不会因为她的冷漠无礼而生气。
“好吧,接下来我们看看这个……”
说着,他取出另一个证物袋内的手机,打开之后轻按几下,像是在搜索调整什么文件,接着他把手机屏幕正对着凌珊,按下机侧的某个键。
巴掌大小的屏幕上跳出一张女人照片,那人双手被铐在车厢顶部的扶手上,身上只穿了条内裤,一只的大手正抓在她右侧胸脯上,看似十分用力,女人的表情十分愤怒,眼中杀意腾腾。屏幕晃动一下换了另一张,同样是她,一丝不挂地坐在后座上,双腿被迫大张着,女性特征被拍得清清楚楚,她刻意扭过头避开镜头,像是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被凌辱的模样。接下来几张照片都是女人私密处的特写,一般这样的画面大多会出现在网站或书刊上,旁边可能还会配上令男人血脉喷张的文字,而这照片的主角却是她,一个受过严酷训练,道德规范的SW特别行动部的特警。
凌珊侧过头把视线移到桌角上,愤怒、羞耻、痛苦这一系列的细微表情都被雷诺捕捉到了,他收起手机和照片,然后拿出一只钢笔开始在文件上记录。
“凌珊中尉,在高健失踪的前一晚,你和他在一起是吗?能不能详述下事情发生的经过?”
“对不起,我要求申诉。”
她仍然很强硬,雷诺上校皱起眉头,手中的钢笔轻而有节奏地点着纸面。
“中尉,我想再提醒你一下这个事件的利害关系,它不仅关乎于你,还关乎于我们特别行动部,甚至是这个国家。我们想知道哪天晚上事情发生的经过,还有……他的尸体在哪儿。”
“我没有杀他!”
凌珊愤怒地咆哮着,雷诺的嘴角浮起一抹稍纵即逝的浅笑。
“你有证据吗?我们调查到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你是头号嫌疑人,明白吗?”
“我没有杀他!我才是受害者,受到伤害的人是我!”
因为暴怒,凌珊双眼变得通红,面对这莫须有的罪名,她无法自制,而恰恰是这一点,说明了她心理防线已经有崩塌的迹象。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杀他?除了桌上这些物证,酒馆老板也说当晚看到你们两个一起喝酒。根据现有证据,我们有理由判定,那晚他对你施暴,你一气之下动了杀意,并且毁尸灭迹。我有说错吗?中尉。”
他的口气不温不火,凌珊突然起身冲向前,身后的手铐在摩擦过程中发出巨大的声响,雷诺往后仰了几寸,看着那张愤怒得变形的脸在他眼前50厘米处停下。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杀人,我要求找人替我申诉,这是我的权力!”
凌珊盯着他灰色眼眸,一字一顿地咬牙逼道。
“好的。”
雷诺草草地在纸上写了一行字,深吸口气后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折起来插入军装胸口的口袋内,接着收好桌上证物,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门关闭了,凌珊就像生了场大病,无力地瘫坐在背椅上,她猜测雷诺一定在门口和某个高级官员窃窃私语,头不由自主地转向左侧那面镜墙。镜墙上印出一个身穿结婚礼裙,表情却痛苦不堪的身影,一时间,凌珊被吓了一跳,她认不出这个神经质女人是自己,她细心化的妆全都花了,口红延出了嘴角,眼线混成了一团,脚上的鞋也不知去向,简直就像个刚被人蹂躏过的柔弱女子。
凌珊快要撑不住了,她没想到高健会死,也没想到那么多不堪入目的照片会成为证据。眼泪、哭泣这些都没用,他们只会嘲笑她懦弱无能,在关键时刻像个软蛋。她尽量让自己镇定,想办法洗脱冤屈,或许那条街上有监控摄像,可以记录下当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想着,她突然兴奋起来,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但是没过几秒,脑子里又浮现出赛文将高健拖出车时的情景,他下手很重,差点没把高健打死,如果看到那样场面,他们一定会认为是赛文把他杀了。
老天!帮帮我吧!凌珊实在没有头绪,她想知道真相、想要帮助,更重要的是她想见赛文,但是他打伤了特别行动部的人,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看样子他们是想把她扔在这儿直到招供为止,凌珊急切地希望能见到暴龙,目前他是唯一能帮到她的人了。不知过了多久,审讯室的门再次打开,看到期盼已久的身影,凌珊顿时激动得难以自禁,几乎忘了自己被铐在椅子上。暴龙看她狼狈地坐在那儿,浓眉不由紧锁,他急匆匆地走过去,然后拉来椅子坐到她面前。
“你没事吧?”
他像哥哥一样轻抚她的头关切问道,眼中的疼惜及哀伤显而易见,凌珊鼻子发酸,忍不住想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没事。赛文,赛文现在怎么样?”
她收起悲伤,焦急地问道,暴龙作了个深吸呼,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他偷瞥了下镜墙,然后卡着喉咙很小声地说:
“先不说这个。听着,我们时间不多,我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否则我没办法帮你。”
凌珊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然后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并且努力回想当天晚上的情景。
“那天我根据请帖上的地址去见了莱恩先生,回基地报道时你们都不在,高健正好执行任务回来,他提议去喝两杯,而我心情也不是很好,所以就同意了。喝了多少我不记得了,总之出来之后,他说要送我回去,一开始没发生什么事,但后来我们吵了起来,我下了车他追上我,打了我一拳然后把我拖到车里……”
凌珊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后来她垂下眼眸微微哽咽,似乎没办法再叙述下去。暴龙拧起浓眉,脸部肌肉变得僵硬,三道伤疤也随之狰狞。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低吼。
“你让我怎么告诉你?难道就说‘哦暴龙,昨天晚上我被高健拖到车里,被他撕光衣服拍了照,还差一点被强奸。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抓来送军事法庭?’老天,他们都知道我和高健以前的关系,我也不想让自己难堪。”
凌珊很无奈,暴龙了解她的性格和处世方式,但在这件事情上她绝对做错了。
“后来呢?”他又问。
“后来是赛文救了我,当晚他是打过高健,但我对天发誓,我们没有杀他,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
凌珊说得很小心,她尽量压低声音,掩饰唇形,好不被站在镜墙面后的人觉察到。暴龙沉默了,对于这么棘手的事情他似乎也无能为力。
“暴龙,求你想办法让我见下赛文,我很担心他。”看他纠结的表情,她忍不住苦求道。
“不用担心,他已经醒了,身体无大碍。不过……他打伤了四名士兵,他们准备起诉他。”
“啊!”凌珊失声惊叫。“不能这样!你知道他和正常人不一样!”
“是的,我和他们解释了,但是……”暴龙轻叹口气,稍稍停顿了一下。“刚才他们替他做了相关的智力测试,结果很出乎意料……”
话说到一半,他轻轻搭住她的肩膀,非常严肃认真地看着她。
“珊,他很聪明,比你、比我,甚至比病毒还要聪明,他智力测试的成绩是绝对是你意想不到的!赛文不是弱智,明白吗?”
“这怎么可能?他什么都不会!”
凌珊惊讶得合不拢嘴,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一开始我也不相信,但我亲眼看到他在12秒内将三阶魔方还原;一篇三千字的文章,他看了一遍就能倒背如流。珊,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不但没问题而且天赋超群,他只是表达能力不够并缺少某些方面的经验。我们只能想办法以‘缺乏辨认能力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为由减轻他的相应责任。”
凌珊听后怔住了,她知道赛文有些与众不同,但这也太令人吃惊了,如果他们不接受这个说法,赛文一定会被派到绝望谷去,每日每夜地做着重体力活。不行,不能这样!他们今天早上才刚刚结婚,还没品尝完新婚的喜悦。
“暴龙,拜托想想办法好吗?你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他的。”
凌珊凄声哀求,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以暴龙的能力也无法解决,他只能轻轻点头说:“放心,我会尽力。不过我的工作属性特殊,他们不允许我介入,但我会请人来解决,你不要太担心。”
说不担心是假话,所有证据都对她不利,而赛文伤人又是铁板钉钉,她不知道该如何脱身。正当想得入神,雷诺上校走了进来,暴龙对着凌珊笑了笑,以眼神来安抚她的情绪,凌珊微微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暴龙起身拍拍凌珊的肩膀,然后朝雷诺敬了个挺拔的军礼,接着就离开了审讯室。
雷诺走到凌珊面前,用缓慢而又低沉的语气说:“中尉,此次事情已经立案,我们奉命展开调查,在此期间,我们将对你进行扣留,你可以选择沉默,但你所说的话都要负相应法律责任。”
“我要先见我丈夫!这是我的权利!”凌珊怒吼道。
“对不起,从现在开始,你不能见任何人。”
话落,雷诺对门处做了个手势,接着两个身材魁梧的警卫员走入审讯室,一左一右地架起凌珊将她拖了出去。凌珊愤怒而又不甘,犹如困兽一路咆哮。他们沿着地下通道走到监狱,然后将她押入地下二层的单人牢房内,“嘀”地一声,牢门关上了,她彻底与外界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