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淮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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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说山训(3)

有鸟将来,张罗而待之。得鸟者,罗之一目也。今为一目之罗,则无时得鸟矣。今被甲者,以备矢之至,若使人必知所集,则悬一札而已矣。事或不可前规,物或不可虑,卒然不戒而至。故圣人畜道以待时。

屯犁牛,既以,决鼻而羁,生于而牺,尸祝齐戒,以沉诸河,河伯岂羞其所从出,辞而不享哉?

得万人之兵,不如闻一言之当。得隋侯之珠,不若得事之所由。得和氏之壁,不若得事之所适。

撰③良马者,非以逐狐狸,将以射麋鹿。砥利剑者,非以斩缟衣,将以断兕犀。故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乡者其人。

见弹而求鸮炙,见卵而求晨夜,见黂而求成布,虽其理哉,亦不病暮。

象解其牙,不憎人之利之也,死而弃其招箦,不怨人取之,人能以所不利利人则可。

狂者东走,逐者亦东走,东走则同,所以东走则异。溺者入水,拯之者亦入水,入水则同,所以入水者则异。故圣人同死生,愚人亦同死生。圣人之同死生通于分理,愚人之同死生不知利害所在。

徐偃王以仁义亡国,国亡者非必仁义。比干以忠靡其体,被诛者非必忠也。故寒颤,惧者亦颤,此同名而异实。

[注释]

①矫:举起。②疾:忧虑。③撰:选择。

[译文]

有个鲁国人自己善于做帽子,其妻子善于编织鞋子,不过等到他们到越国去谋生,却十分贫困。这是由于他们的特长没有发挥的场所,这便如同把荷花种在山上,把火种保留在井里一般。拿着钓鱼工具往山上走,扛着斧头跳进深渊,还想获得鱼或柴,这是很难的事情;驾着大车到越国,坐着筏到塞北,一定会误入歧途的。

楚王养了只白猿,想射猿取乐,不过还没等行动,这白猿已夺过箭和楚王嬉戏;要是让神射手养由基来射白猿,还没等他搭箭瞄准,白猿便开始哀号了,这是因为养由基的熟练的架势让白猿害怕。

和氏之璧、夏后氏的玉璜,如果礼貌地献给别人,获得的的人必定会很高兴;但要是在夜里丢给人家,他们就会由于受惊而抱怨;这些便是合不合适宜的分别。

画中的西施就算再美也不动人;画中孟贲的眼睛,就算很大也不传神;这是由于画仅仅是形似但缺乏神韵罢了。

有一家人,弟兄们分家,他家的财物无数,故而兄弟们之间没有任何争吵,他们的信义为人所称赞。这是由于财产多得无法计算,故而每个人才不去计较究竟分到多少。

登上高处,人便会情不自禁地远望,面临深渊也会自动往下看,这是决定于人所处的地位和环境。射箭必定要摆正身体,钓鱼需要恭谨的态度,这是决定于人所做的事情的不同。

说把老弱的牛杀死便能够免除良马的死,不过却没人去做。决定杀牛,主要是该杀此牛了,而拿必定要死的生命去换不一定便死的生命,没有人会如此做的。

季孙氏威胁鲁定公,孔子假装取悦于他,先顺承他的所作所为,此后和他一块入朝辅政。有人讲:“举用奸邪的人加入正直人的行列,奸邪的人怎能不获得益处?举用正直的人加入奸邪的行列,正直的人不要和他同流合污。”这里所讲的是同在污秽之中不过最终走的道路不同的情形。

弯曲众多便容不得笔直,奸邪众多便容不得公正,故而人多势众便能吃掉狼,狼多势众便能吃掉人。

想搞歪门邪道的人便必定相互表明自己正派;想干不法之事的人便必定相互表明自己正直。貌似公道的形象不树立起来,私欲却能获得容纳的事情,从古到今,不曾听说过。这是奸邪之人用伪善的面孔去遮掩丑行的行为。

众人的讨论如平地冒出树林,会让人相信无翼的鸟儿能飞;三人都说市场上有老虎,便让人相信集市上真有老虎,整个里弄的人都说有人能把椎子弄弯,便让人相信真有人能把椎子弯曲。

潜游的人不需要再沐浴,由于在水中潜游便已经满足沐浴的要求了。故而草食的动物不忧虑更换草地,水居的动物不担忧更换水域,由于施行小的变动不会丧失常性。

坚守信约有错误的时候,遵循礼法有失误的情形。尾生为坚守幽会的信约淹死在桥柱之下,这是遵守信约的错误;孔子的后人子上不为父亲抛弃的母亲守丧,这是遵守礼法的错误。

曾子极尽孝道,不肯通过胜母之闾;墨子倡导“非乐”,不肯进入朝歌之邑;孔子坚守廉洁,不肯饮用盗泉之水:这全是所说的看重培养崇高志向的事情。

殷纣王用象牙筷子,箕子感叹;鲁国用偶人陪葬,孔子痛心地感叹。故而圣人看到了秋霜便晓得冰天雪地的寒冬将要来临。

有鸟儿即将飞来,张好罗网等它到来,鸟儿入网被捉住,只是绊在一个网眼上;要是因此便编出一个网眼的“罗网”,那么便不知哪年哪月能抓住鸟了。如今披挂铠甲,为的是防备箭射伤身体;要是让人事先晓得箭会射中某个部位,那么只需在那个部位挂一片甲片便行了,不过这是不能够预见到的。很多事情是不能先算准的,很多事物是不能预卜的,常常是猝不及防地来临,故而圣人总是长时间修养好道来等着时机。

毛色驳杂体态丑陋的母牛,既没有犄角,又是秃尾巴,穿上鼻子羁绊着它,等它产下牛犊拿去作牺牲,尸祝斋戒之后,把牛犊沉进黄河里。黄河水神河伯哪儿会嫌它是头丑陋的母牛产的小牛而拒绝享用呢?

获得上万的兵力,不如听见一句话的高明计谋;获得隋侯之珠,不像知道隋侯的珍珠是如果获得的;获得和氏璧,不像知道办事要看清对象,适应时宜。

挑选训练良马,目的不是骑上它抓取狐狸这类小兽,而是要射到麋鹿;磨快宝剑,目的不是用它来砍断白绢衣裳,而是要杀害凶猛的公母犀牛。故而伟大的人物一定受人敬仰,高尚的品行一定被人学习,向往的是那高尚的人品。

看到了弹弓便想马上吃到烤鸮肉,看见了鸡蛋、鹤蛋便想马上孵化长大为自己报时辰,看见了粗麻便想马上变成布,即使所想的事按理终会出现,不过也不能犯急性病呀。

大象被取下牙,它不怨人类贪得象牙之利;人死后抛弃的裹尸床席,没有谁怨恨拾捡的人。人可以牺牲自身的某些利益来让他人得利,这是行的。

疯子朝东乱跑,追赶的人也随着方向追去,向东跑是一样的,不过向东跑的缘故却迥异。失足落水的人是掉进了水里,救他的人也是纵身入水,入水是一样的,不过下水的缘故却迥异。故而圣人把死和生看得相同,蠢人也感觉死了活着差不多。圣人把生死看得相同,是由于看透了生死分定的道理;蠢人觉得死活是一回事,不晓得生有生的利害,死有死的利害。

徐偃王由于行仁义亡国,不过国家灭亡的因由不一定都是施行仁义;比干由于忠心耿耿而遭纣王惨杀,不过被诛杀的人不一定都由于忠诚。故而畏冷会颤抖,胆小恐惧也会打战,但发抖的缘故不相同。这类相同情况表述的词儿一样,不过实质迥异。

[原文]

明月之珠,出于蛖蜄;周之简圭,生于垢石;大蔡神龟,出于沟壑。万乘之主,冠锱锤之冠,履百金之车;牛皮为贱,正三军之众。

欲学歌讴者,必先徵羽乐风;欲美和者,必先始于阳阿釆菱。此皆学其所不学,而欲至其所欲学者。

耀蝉者,务在明其火;钓鱼者,务在芳其饵。明其火者,所以耀而致之也;芳其饵者,所以诱而利之也。欲致鱼者先通水,欲致鸟者先树木。水积而鱼聚,木茂而鸟集。好弋者先具缴与矰,好鱼者先具罟与罛,未有无其具而得其利。

遗人马而解其羁,遗人车而税①其。所爱者少,而所亡者多。故里人谚曰:“烹牛而不盐,败所为也。”

桀有得事,尧有遗道;嫫母有所美,西施有所丑。故亡国之法,有可随者;治国之俗,有可非者。

琬琰之玉,在污泥之中,虽廉者弗释;弊箄甑瓾,在旃茵之上,虽贪者不搏。美之所在,虽污辱,世不能贱;恶之所在,虽高隆,世不能贵。

春贷秋赋,民皆欣;春赋秋贷,众皆怨。得失同,喜怒为别,其时异也。

为鱼德者,非挈而入渊;为猿赐者,非负而缘木。纵之其所而已。

貂裘而杂,不若狐裘而粹。故人莫恶于无常行。

有相马而失马者,然良马犹在相之中。

今人放烧,或操火往益之。或接水往救之,两者皆未有功,而怨德相去亦远矣。

郢人有买屋楝者。求大三围之木,而人予车毂。跪而度之,巨虽可而修不足。

[注释]

①税:通“脱”,解下。

[译文]

明月之珠来于蚌蛤之中,周朝大圭来于垢石之内,大蔡神龟来于山沟深壑。万乘之主头戴极轻的王冠,不过乘坐的却是价值百金的马车。低贱的牛皮蒙成战鼓,却能整肃三军。

想学唱歌的人,必定先控制五音并晓得音乐的教化作用;想达到美妙和谐的结果,要从学唱《阳阿》、《采菱》开始。这都是在效法他们将来不需要学习的基本能力,从而想达到他们最终希望掌握高妙技艺的目的。

用火照蝉的人一定使火把明亮,垂钩钓鱼的人一定使钓铒芳香。让火把明亮,是为了诱使蝉自投罗网;使钓饵芳香,是为了诱使鱼前来上钩。想让鱼游来要先疏导水路,想让鸟飞来要先栽种树木。水积满便有鱼聚集,树茂盛便有鸟栖息。好弋射的人要先预备好丝绳和箭,好钓鱼的人得先预备好小眼网和大眼网。没有不预备好必要的器具便能获利的。

送人马解下马笼头,送人车解下缰绳环,吝啬的东西少失去的东西多。故而乡里的人们讲到:“烹制牛羹不加盐,成心败坏这道菜。”

桀做过有益的事,尧也有失误的事;嫫母有美好的地方,西施有丑陋的地方。故而灭亡了的国家有能够遵从实行的法规,管理好的国家有值得非议的风俗。

美玉放在污泥之中,就算廉洁的人也不会放弃;破蒸屉烂甑带放在毡毛垫褥上,就算贪婪的人也不会去取。美德在身,就算处在被污辱的下位,世人也不能觉得他卑贱;恶行满身,就算处在高显的上位,世人也不能觉得他尊贵。

春季放贷秋季赋敛,民众皆大欢喜;春季赋敛秋季放贷,民众全都怨恨。春贷秋赋和春赋秋贷得失一样,但民众的喜怒却不同,这是因为放贷与收赋的时期不同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