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首板胡独奏曲叫《大姑娘美》,听过想笑,而且越听越笑。
曲名日:大姑娘美。大姑娘不美孰美?无论珠宝绸缎或城北徐公皆比不上大姑娘之美。文艺手段从古到今难传其美,语言表达更是隔山挠痒,比靴遥远。假设一个人习惯了《罗西尼序曲》、《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平沙落雁》、《德意志安魂曲》、《远方的朋友请你留下来》这些标题和无标题的曲名,猛听到《大姑娘美》,像听到了一个喜剧,这么突兀的真话让人乐不可支,好像其他的曲名都说了假话。
板胡相当于胡琴中的铜管,刚健火爆,选它描摹“大姑娘美”,又有一乐。大姑娘当然也有大方的、泼辣的、上阵厮杀的人才,但豪迈和美总有一点反差。我听板胡,不光听它音色明亮,听到金石人药的燥气,还听出倔犟,像土八路埋地雷的倔犟、农民炸山修红旗渠的倔犟。闻听它《大姑娘美》,又如之何?
一是热闹。“大姑娘”,是农村对女孩的称谓,东北人的叫法,如胶东人的“熳儿”。聚在一起,大姑娘也追打喧闹,比如在婚礼之上,二人转表演之时,青春气息在打闹中越发动人。板胡铺陈了这幅风情画,像用红辣椒或湘人所称的辣子描写少女一样,板胡渲染女孩也贴谱,还鲜明。
二是着急。不是大姑娘着急,是听出旋律技法捕捉大姑娘之美而不逮的着急。像一个游戏,手巾蒙眼之人捉身边的人,东一把,西一把,茫然摸索,捉弄的笑声不绝于耳。板胡就这样,闭眼抓姑娘,越抓笑声越多,而两手空空。急,也是板胡表现力的一种,急板繁弦,心不可耐。反过来说,恋爱中男人的急恼不也衬出女人的可爱吗?燥反生美,像黄宾虹的焦墨画出温润一样。
听过笑过,觉得此曲好,从曲名到旋律都有意思。最后说,“大姑娘美”是东北二人转的一句唱词,接下来一句是“大姑娘浪”。这一个“浪”字在有些地方,如辽南有魅惑之义;在另一些地方,是放浪之义。我瞎想,音乐家养足精力,何不续一曲《大姑娘浪》,双曲连奏,报幕人都忍不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