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女儿没有怨过你们什么,也没有求过你们什么,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虽然女儿可以等,可是夕雅和女儿不同,他的心结若是不尽快解开,女儿怕失去他,父君!”
就在这时,几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从画像的方向隐隐传出。
“呆子,快把东西拿来!”
“胡闹!她正在历劫,我们不能干预!”
“什么劫不劫的?当初你还不是为我挡了天雷?你这木头脑袋何时才能变通?”
“你……养女不可太过娇纵!”
“哼!玉儿,拿去!”
供奉香火的桌案上立刻多了一支莹光烁烁的何首乌,我心头大喜,生怕父君夺了回去,纵身扑过去攥进手里。
“谢父君,谢母亲,祝两位永远如胶似漆,恩爱如蜜!女儿先告辞了!”
万年何首乌,中具灵术,没想到就这么到手了,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父君也是个妻管严啊!哈!
“夕雅……”
我回到庙里时,天已经黑了,夕雅正神色忐忑地等待着,听到我的声音,他猛然抬头,“大人?”
“是我!”我执起他的手,把求来的何首乌放到他掌心,点点星光在他掌心集聚,渐渐成形,“夕雅,别怕,你将这何首乌熬汤服下,不出一年便可再拥有一头长发,我给你这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来接你。”
他咬着唇,满目泪光,“大人……”
他这性格和意儿有些相似,可他比意儿还要让人担心,我不由得低叹一声,伸手拂去他的眼泪,柔声道:“别哭了,你这样叫我如何安心?真怕你哪一天忽然消失了。”
我皱着眉头想了想,拂起了他的衣袖,“夕雅,你别动,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引出心头血,我在他手臂上结成孔雀花印,有这个护着他,我才能彻底安心些,“夕雅,这个东西会代我守护你,只当是为了我,心宽些,等我来接你,我走了。”
我留恋地看了看他,正要转身,他却神色惶然地伸手摸来,急切地唤道:“大人,大人……”
他看不见我,摸索中扑到了我身上,殷殷地望着前方,“大人……在您走之前,让夕雅看您一眼,就一眼。”
因为自身的遭遇,他习惯了贬低自己,若是让他看到我的真身只会让他更加觉得彼此距离之遥,于是,我便以那一身白裙的旧时姿态现身在他眼中。
他目光烁然,抬手抚着我眉心的朱砂,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决堤,他猛地伸臂将我抱住,“大人、大人……夕雅以为你再也……大人……”
那种以为失去却又忽然失而复得的心情我明白,此时此刻,我劝不了他什么,只能尽可能地紧紧环住他的腰,掌心轻抚,让他感受到我的存在,默默地等待着他的平静。
怀中身体说是骨瘦如柴也不为过了,他这身体让我打心里担心。
“夕雅,随我下山吧,我送你回相府,省得你爹娘挂心,山中日子清苦,我也怕你受不住。”
他窝在我肩头,默默地点头,却不肯抬头,不愿让我看见他的模样,我无奈,取出丝帕蒙了自己的眼睛。
“这样可好?”
他怔忡了一下,低声歉道:“大人,对不起,夕雅……愿意牵着大人,为大人引路。”
我不禁哑然失笑,这黑灯瞎火等他引路下山,怕是两人都要滚下去了。
“不用!”说罢,我轻车熟路地牵着他出了院子,抬手抱住他轻跃而起,踏着习习夜风向着皇城而去。
夜半,相府大门被敲响,柳府上下忙成了一团,柳松青和府君披着深衣步履匆匆地迎了出来,围着儿子好一番打量,激动难言,我蒙着眼睛在一旁听着,不禁摸了摸鼻子,如此送老公回娘家的情形,这是第二次了吧?哎,夕雅也是个不省心的啊!
柳松青看见我蒙眼的怪样,奇道:“皇后眼睛不适?”
“皇后眼睛不适?”
听到母亲如此问她,我心中十分尴尬,下意识地向她望去。
她的脸向我之处偏了偏,垂眸颇有些无奈地笑了,“是啊,山中风沙眯眼,引得旧时眼疾犯了。”
她的回答让我想笑,却又忍不住心中的甜蜜,她是个温柔至极的人,总是细致地顾虑着我的感受,如此女子,让我如何能不爱?但是这样一个体贴温柔的人,本不该让我这样早已不洁的人遇上的,她……真的愿意要我吗?
“柳相,府君,在下有事,便不叨扰了,哦,对了,夕雅他午时到现在还没用餐。”
听到她最后那半句话,我心中纵然有再多的忧虑也都瞬间消失了,她是真的在意我的。
看着她白衣款款,渐渐走远,我对她的爱恋有增无减。
这个人,我爱她,我真的爱她。
我爱她美丽清雅,爱她风采翩然,爱她情深款款,爱她真诚相与……
这一夜,我梦到了很多,梦到了那我不愿再记起的悲惨经历,梦到了花神会上那个温雅如玉的女子,梦到了那个温柔抚慰的眼神……很多很多,可是到最后,一切都如现实般成为了过往,我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我,脸上含着我从未有过的快乐,扬散着满头长发笑着向她奔去,身上,穿着如火的嫁袍。
……
第二天清晨,我总觉得头顶不对劲,摸着刺刺的扎手,顾不得多想,我急忙穿着单衣赤脚下床跑到了铜镜前,这一看,我惊喜万分,昨日还光秃秃的头顶,不过一夜,短发竟如春笋般冒了出来,原来她说的一年,竟是真的。
我一时激动,开心地笑出了声,恰逢这时爹爹捧着早膳进来,他看着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怅然一笑,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爹爹将我拉到床边坐下,没有责备我的失仪,只是欣慰地望着我,哽道:“小雅,从小到大,爹爹还从未见你像刚才那样开心过,尤其是那事之后,你几乎再也没有笑过,看来,那玉季春对你当真是特别的。”
爹爹的话让我愣住了,想及自己方才的举动,我脸颊有些发烫,却还是忍不住笑了,“爹爹,孩儿开心,您知道吗?孩儿真的很开心。”
爹爹握着我的手,笑道:“爹爹知道,爹爹知道!”
“爹爹,您说得没错,她对孩儿来说是特别的,孩儿庆幸此生遇上了她,果然,上苍还是眷顾我的。”在说出这话时,不光是爹爹,就是我自己都有些诧异了,换做从前,我绝对无法对上天怀着什么感激,可是如今,一个她,竟然敌过了以往我所受的任何伤痛。
她说到做到,她说过想让我快乐,而如今,正是因为她,我才会如此快乐。
“小雅,爹爹很好奇,听你母亲说她昨日苦口劝你,你明知玉季春已经回来了,却仍旧不肯随你母亲下山,怎么那玉季春一去,你便改了主意?”
提起这事,我有些赧然,“爹爹,同为男子,您该明白孩儿的心思,孩儿已经落发了,青丝三千对男子而言何其重要,孩儿自觉无颜见她,但她忽然出现在孩儿身边,竟然能看透孩儿的心思,转身就不知去了何处为孩儿取了那灵药。”
爹爹看了看我的头顶,叹道:“听你母亲说那支何首乌年岁足有万年,又通体莹亮,实在是价值连城的至宝奇珍,怕是得来不易,她竟就这样毫不犹豫地给了你,可见她待你也确实是一片真心。”
我心中讶然,原来……那何首乌……竟是这样珍贵!
我满心欢喜实在难以自抑,急问:“爹爹,早年为孩儿准备的嫁袍可还存着?”
“嫁袍?还在。”爹爹顿时喜上眉梢,“小雅,可是她向你许诺了什么?”
我咬咬嘴唇,强行压下狂喜的冲动,偎进了爹爹怀里,怀着满心的憧憬和期盼,低声道:“她说,给孩儿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来接我。”
“她竟这样顾念你的想法?”爹爹拥着我,感叹道:“小雅,爹娘本以为……好在,你遇上了这样一个人,也算有福了!”
是啊,好在,遇上了她……
我心中温暖,低笑着说道:“爹爹,她蒙上眼睛并非什么眼疾,而是顾及孩儿。”
爹爹闻言,愣了愣,也随我一般笑了,“我儿有福啊!”
“嗯!”她拯救了我,给了我新的人生。
得妻如此,柳夕雅此生,定不相负!
送夕雅回相府后,我便径直去了容王府,问过府里的下人才知道,那****在王府侧门看到的双喜字原来是府里的管家在操办喜事,因为管家平日也住在王府,所以花容若准许她在府里侧院摆了婚宴。
弄明白这件事,我的心里也好受了,可是转身去找花容若,却见他把自己关在房里喝得烂醉,人事不醒。他一个女尊国的男人这么折腾像话吗?
可我纵然是窝了一肚子火,对着一个醉酒的人又能怎么办?无法,只得将他扔到了床上,在床前守了一夜,直到天明。
晨光入目,一双凤眸迷迷蒙蒙睁开,与我对上,犹带几分醉意,然后仿似没看到我似的又合上了眼睛,慵懒地翻了个身,背对我。我也不语,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瞪着他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许是终于清醒了几分,他迟疑地翻过身子,这回,我没有让他看见我,他似是失落又似是松了口气,还挺安然地又合上了眼睛想继续睡懒觉。
我无语,他到底是受了刺激变成了这样,还是说这才是他的本性?
我再次现身,挡住了阳光,在他面前打出一片阴影,他皱了皱眉,缓缓睁眼,看见的我那一刹那,他总算知道愣了,可是不过片刻,他就揉着宿醉疼痛的额头,十分苦恼地把自己蒙进了被子里,在被子里咕哝了一句,我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抱怨什么。
我总结出一点,这个人,喝酒把脑子喝坏了!
出门让下人把早已备好的浴桶和热水抬进来,我二话不说,把他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扔进了浴桶。
热水溅了一地,他挣扎着在浴桶中站了起来,浑身湿透,狼狈至极,哪里还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华贵逼人的容王?
他吐出一口浊气,敲了敲脑袋,便开始了与我对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