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玉,你大胆!”
“哼!”我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将他摁进了水中,他也不看看,自己现如今这副颓废不堪的样子还想装老虎出来唬人?
直到我松了手,他呛咳着靠在浴桶边沿,满脸愤懑地瞪着我,嚷嚷道:“楼玉,你竟敢对我如此不敬!”
是啊,当初,我到底是怕他什么?不过一个别扭至极喜欢故作强势的纸老虎,我居然那么怕他!简直是耻辱!
我冷眼望着他呛得通红的脸颊,蔑视地嗤道:“你吼什么?不过一个宿夜烂醉、毫无形象可言的醉鬼,我为什么不敢对你不敬?当初你开口花荣,闭口花荣,甚至愿意搭上自己的幸福和人生,想得到的就是现在这副不堪的惨象?”
我高声训斥,他眼中有暗淡,有对自己的厌恶,却始终不肯低头,一味地咬着牙瞪着我,像只随时会扑过来咬我一口的毒蛇猛兽,那与生俱来的高傲冷漠的目光以前让我怕极了,可是现在,我为他觉得悲哀。
我曾经怨他,恼他,只是因为他似乎不在乎我的安危感受,只考虑到他的花荣,可是现在他因为我的死把国事抛到了脑后,这样作践自己,又让我明白了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不在乎我。
可是既然在乎,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他到底在别扭什么?
阔别三年再相见,便是这样不欢而散,我暗自庆幸着自己不是寻常人,否则被他们这么一个接一个地折腾,怕是要严重短命了。
回宫途中看到不少官员的马车,我有些疑惑,按说最近几日都不会这么早下朝的,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语儿!语儿!”
一回宫我便赶去了御书房,远远地嗅到他和孩子的气息,这才吁了口气,心中却越发困惑。踏进御书房,眼前的情景让我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语儿的大红金龙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正一脸怒气地和嘻嘻哈哈的小念围着圆桌打转,这哪里是一对父子?简直是兄弟两个。
“小虎跑,小虎跑……”
“死小子你给我站住,把东西给我!”
“父皇小气,小念要小虎……咦?妈咪娘亲!嘻嘻……”
小念一看见我,满脸欢喜地向我扑来,我俯身将他接住抱起,忍不住揉了揉他满头柔软的红发,“你呀,真是个没心肝的小祖宗,想当初娘亲都不敢惹怒你父皇,你却整天不把他放在眼里!”
“嘻嘻,小念有肚子,还有小鸟鸟,妈咪娘亲要看吗?”
额……这孩子……
我郁闷地看向语儿,“这孩子,你到底怎么教的?”
“反正不是我,我小时候比他聪明多了!”说着,他把手摊到了搂着我不放的小念面前,喝道:“把东西给我,不然我把小鸟鸟没收给小思!”
什……什么?
这就是他教孩子的方式?
问题是他说出这句话后,还真就奏效了,只见小念脸色一变,急忙伸手捂住了双腿间的小东西,怯怯地看了眼语儿怒瞪的眼睛,犹犹豫豫地把手里一个很小的铜制老虎递了过去,等语儿接下后,他忙又缩回手双手并用去捂小鸟,还撅着小嘴可怜巴巴地求道:“父皇,没收小鸟鸟……小鸟鸟会疼,哇……小鸟鸟好可怜……父皇坏……”
说着,他整个小身子扑进我怀里嚎啕大哭,苦得实在伤心,可是这小小的细节却让我发现这孩子的心地实在善良。
看见孩子哭得伤心,语儿目露不忍,又看着有些头痛。
我莞尔一笑,拍着小念哄道:“小念乖,如果父皇真的要抢你的小鸟鸟,那小念就会受伤,父皇那么心疼小念,怎么会让你受伤呢?小念不哭,娘亲保护你!”
好说歹说,才把他的哭声止住,我拍了拍他的笑脸,道:“不哭了,来,笑一笑,小念笑起来最好看了。”
“嘻……妈咪娘亲……”他哽着抽搭了一下,咧开了嘴,搂住我的脖子撒娇。
孩子懂事固然好,可我还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尽情地冲着我撒娇,人长大了就会碰到各种无奈,那时才是他们自己承担责任的时候,我x想看到的是他们都有一个美好无忧的童年,会哭会闹,才是孩子该做的,不像博儿……小小的心里装了太多事,懂得太多,甚至要时时刻刻压抑自己,纵然是大人都受不住,何况是个三岁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像是镜惊鸿从我这里偷去的,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不管我怎么否认,他终究是半夜搂着我叫娘亲、对着我伤心落泪的……我的骨肉……
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分庭抗礼,兵戎相对,他能受得了吗?
镜惊鸿,你明明是无所不能的天才,你明明那么疼爱博儿,可你为什么不为他的幸福谋划?我不想与你为敌,我不想……
回过神,发现语儿正怔忡地望着我和小念发呆,那一贯稚气的脸上泛着柔和的光彩,是啊,再怎么孩子气,他终究为人夫、为人父了。
“小念,自己去玩,父皇和你娘亲有事要做。”
小念笑嘻嘻地从我身上滑了下去,冲语儿做了个鬼脸跑掉了。
这时,语儿递给我两样东西,一封信件,另外就是方才他从小念手里唬来的铜虎,我刚才并没有仔细关注,这时拿到手中才赫然发,那铜虎竟像是调兵遣将的虎符。
我含着疑惑将信件打开大致扫过,不免讶然,梅南行竟然就这么轻易把封雪城所有的权利都送到了我手上,要建立一个封雪城需要多少多少年苦心孤诣方能成就,他怎么能如此甘愿?
“语儿,这些是谁送来的?”
“昨夜有人潜入宫中亲自交给我的,那人只说是丞相派他来送东西,之后便走了。”
梅南行……梅雪……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玉儿,信中提及镜明军队已经向水漾进发,可我们尚未与朝中大臣商量妥当,当如何是好?”
我无意识地摸着手中的虎符,在脑中大致画出了地图,镜明向水漾进军中间隔了一个封雪城,封雪城常年冰封万里,气候恶劣,行进都有些艰难,何况是开战。虽然这次镜明冒然出兵可以看出太后有点想鱼死网破的打算,但她主要目的是水漾,便不会在到达水漾之前就耗损兵力,那么镜明大军很有可能绕过封雪城走各国围成的中心无人山地,这样一来,封雪城兵力无损,倘若日后要断镜明大军的退路也就多了点胜算。
我勾唇冷笑,“花荣那班朝臣惯于养尊处优,对战事唯恐避之不及,毫无进取之心,指望他们?怕是花荣早已成了第二个月盈!语儿,即刻秘密召集主战的文武官员进宫,记住,此事需隐秘进行,对外只说这些官员态度激进,不顾花荣安危,特令下狱,任何人不准探视,另外派宫中侍人去剩余官员家中颁旨,让她们往后不必再上朝,日日到容王府劝谏容王上朝主事,容王一日不出,她们便去往王府一日,一年不出,她们便也在王府待上一年,相信容王多年主持朝政,关于出战一事定能给她们个满意的答案,令她们心服口服!”
语儿将我的话思忖片刻,忽然“嗤”的一声笑了,“玉儿,你实在是刁,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声东击西,最终便是想一箭双雕啊!就连皇舅都被你算计进去了,他若是知道指不定怎么给你脸色看呢!”
给我脸色看?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就是嚣张了太久才敢如此目中无人,早该有人将他狠狠地训上一番他才能醒悟!”
语儿低喟道:“皇舅他一直为你的事自责不已,他只是心中苦涩无处排遣啊!”
花容若,他傲气太深,诸事不愿低头,不愿服软,我偏要磨一磨他的傲气和那满身刺猬般的锐气。
接下来的几天,朝中主战官员将领陆续被以各种名目送入天牢或软禁家中,任何人不得探望,对此,主和派的官员们虽然也都困惑着,却也无可奈何,反而更加卖力地去劝说花容若,也许她们认为只要花容若肯出面,我和语儿的行为再是古怪专权,也不能奈她们如何。
只是被她们视作救命草的容王殿下却是实在叫人失望,从始至终都紧闭大门,惹得官员们捶胸顿足。
而与此同时,那些传言被下狱软禁的将官都已经暗中整兵出发。此事虽然做得隐秘,但我相信蓬莱、天外居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到时三方兵马齐开至中心山地,进,可叫镜明首尾不能相顾,切断其后路,退,可防止镜明国内和月盈内的势力趁机袭入花荣、蓬莱和天外居,另外再加上遥遥相对的封雪城,可谓将镜明主力彻底包围困住。
对镜明而言,这步棋走得实在是烂,损人不利己,以镜惊鸿那鬼才一般的过人谋略,他如果真的要打,必定能想出一个周密百倍的计划,难道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亲娘带着自己的军队冒险吗?
想到那对母子,我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镜惊鸿纵横满背的伤痕,可如果说镜惊鸿心中恨极了太后,便不会对她隐忍至今,我还记得他对博儿说过的话,毕竟是生身母亲,他是顾念这份情的,但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能让他抱着似是看戏的态度面对这场战役?
不解……不解……
我呼了口气,加快脚步赶往容王府,远远地就看见身着便衣的官员们灰溜溜地站在府门外,看来今日又吃了闭门羹了,花容若是铁了心要窝在家里发霉了吗?
我敛了敛眉,闪到王府侧方跃墙而入。
“玉……皇后?”
府里的管家是认得我的,见我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地要闯进花容若的寝房,一时慌张,进退不得,我淡淡扫了她一眼,虚抬了下手臂将他拦到一旁,“快叫人备热水来!”
“是……是!”
我一脚踹开了房门,进门后又一个后踢把门“咣当”合紧。
房中宿夜留下的酒气因为门窗大关而不见消散,桌上一片狼藉,华紫的床幔重重垂下,内里传出沉沉的呼吸,我心中气闷,嚯地将帐幔拉开。
他上次醉酒的情形犹在眼前,我本想如上次一般将他拽起丢进水里的,可帐幔拉开,看到那衣饰未去、绯红着俊脸规规矩矩地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人,心头那股火气,一下子,莫名地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