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花容若沉静的眸子直直盯着我,我只得一心盯着床榻的方向,脖子酸了也不敢回头看他一眼。
“去了哪里?”
花容若忽然出声,尽管很低,却让我心头一跳,他现在很生气,可是生气的明明该是我。我头也不回,带点赌气地说:“我去了花楼,如何?”
“你……”
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他再说一句话,我忍不住扭头看去,恰好见他转身往外走,还抬起袖子擦拭着什么,他……哭……哭了吗?
心中的猜测让我百般不是滋味,他既然能对我下药,明明是对我无心的,又为什么要哭?
真的很烦,明明是我被他们算计,为什么到现在看到他们一个病,一个哭,我会有种歉疚感?是我错了吗?
“语儿?你醒了?”
刚端了药碗走到床边,就见床上的人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坐到床边柔声说道:“醒了就好,来,先把药喝了。”
话音才落,眼前一花,我就被人紧紧抱进了怀中,汤药洒了满手,刺鼻难闻。
“语……语儿,你先放开我,药……”我托着碗不知如何是好。
“不,我不放!放了你又要消失了,我不要!”
他言语霸道倔强,人却伏在我肩上嘤咛哭泣。“我好害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这回你就是再生气我也不会放你走,我就是要你,你要是再敢跑掉,我真的会杀了你!”
对此,我也只能微微一叹,撇开其他诸多顾虑,单是他这样偏执的性子,我也无法接受他,他实在难以和染儿他们和睦相处。
“整个花荣的天下都是你的,只怕我还没跑出去就被你抓回来了。好了,等你把身子养好了,我就带你出去玩可好?”
“真的?上次皇舅病了你还欠我一次。”
他撅着粉色的小嘴瞪我,我无奈地笑了,始终是小孩子,听到玩就收了泪了。
“真的!”
花容若对语儿宠得实在厉害,只要把语儿哄高兴了,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而语儿心里装着逛街这码事,才在我府上歇了一天就吵着要出去,我实在没办法,只得和花容若商量后,让他换了男装,戴了幕离,另外在暗中安排了不少便衣侍卫。
语儿久居深宫,从未到过市井,一走到大街上便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鸟儿,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虽然他戴了幕离,我却仍能想得到他的眼睛此刻有多么明亮。
“玉楼,这些东西都好漂亮!”
语儿把我抓到一个小摊处,拿着那些手工制品爱不释手,真是恨不得把幕离摘了看个够。这些东西比起皇宫里的实在相差太多,他只怕把玩一会儿就会仍到一边,我随意从中挑出一块牡丹花形的玉佩在他腰间比划着,被他一手夺了去。
“我……就要这个……”街市嘈杂,偏偏他又说得含糊不清,要不是凝神听还真听不清。
我笑了笑递了银子给摊主,正要拉着他走时,却被他拉住了。“你……你帮我……系上!”
“你要戴这个?”他腰间那块玉价值不菲,却要戴这样的地摊货。
他光点头不说话,我有些不习惯,总觉得自从他醒来就变得腼腆了许多。帮他系上配饰后,我说:“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手指轻轻摸着那块牡丹形玉佩,可是没走几步,我就又听见他说:“我要吃那个!”
转眼看去,他正指着一个小汤圆铺子,我一口拒绝了:“不行!”吃东西总要摘幕离,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实在不便。
他不满地小声嘀咕:“这也不许,那也不许,和皇舅一样唠叨!”
我无奈地一笑,拉着他就近进了一家酒楼,让他先随小二去雅间,自己出了酒楼。
街巷酒楼中,一对主仆将楼下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是暗香与沐雨。
“公子,那人怎么可以这样,明明是对公子有意的,现在却对别的男子百般温存,难不成那男子比公子还好吗?”
“休得胡言!”那人与别的女人不同,对他根本没有其他念想,但是一个女人当真会对男子宠爱到那般地步吗?
暗香绝色的容颜有些失神。
沐雨皱着眉说:“可是公子,那人真的是个难得的良人,说句不该说的,若是跟了那人定然要比现在幸福得多,公子何必这么死心眼?错过此人,日后公子会后悔的!”
暗香只是注视着窗外,看着那个一袭白裙,姿仪绝俗的女子小心翼翼地端了热腾腾的汤圆往酒楼回走,若是先遇上的是她……
他摇头苦笑,沐雨胡言,自己怎么也跟着犯糊涂,他现在心里明明装着另外一人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从小吃摊上买了汤圆,我正要跨进酒楼,眼角处却隐约看到一张极其熟悉的脸,那人正在上车,容貌竟是……语儿?不,不对,那人进车时露出的头发是……蓝色的?世间真有这么奇特的事吗?
带着满心的疑惑,我进了酒楼的雅间,语儿看到汤圆满心欢喜,我盯着他那张脸看个不停,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语儿,你们花荣除了你发带异色之外,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头发是蓝色的?”
刚舀起的汤圆掉进了碗中,溅起些水花,语儿的脸色变了变。他的话说得结结巴巴,“怎……怎么可能?”
隐约意识到其中定有隐情,我一句话岔开了话题。“语儿,听说今晚百花街要举行花神会,我带你去玩可好?语儿?”
“哦,好……好!”
他一味地失神,让我的疑心更甚,只怕,刚才我看到的蓝发少年并非我眼花所致,而且那少年与语儿的关系只怕还不一般。皇家,实在有太多秘密了……
花神会是花荣京都百姓为表达对百花神的感激而在百花街举行的盛会,传说百花神就是在百花街降临人间的,这一天人们戴着假面挤在人群中,期望挤到花神获得一年的好运,但同时,未婚的男女也会在手上系上从花奴那里领来的红绳,红绳长至整条街巷,有缘人一街头,一街尾,顺着红绳就能见到红绳另一头的人,男女结连理,同性结手足,若是红绳打了结就说明缘分注定,解也解不开。
对此,我倒是不怎么相信,街巷中那么多人来来往往,红绳不打成一大团死结才怪,到时难不成说整条街的男男女女要混配?不过听着倒是挺有趣的。
小摊上面具形色各异,十分精美,可是语儿戴着幕离,实在用不上,他干脆把自己挑来的面具扣在了我脸上,那面具以白色作底,上面零星撒着些金粉,在夜间亮闪闪的,额头处用朱砂描着桃花纹,一直延伸至左半边脸,诡媚异常。再看看我一身白裙,平常半夜这么出去,非吓死人不可。
“玉楼,你好像花神!”语儿呆呆傻傻地看着我。
我不由得笑道:“原来花神是女的啊!”我还以为女尊的花神是男子呢!
“不知道!”
“不知道还胡言乱语?走了,一会儿我还要送你回宫,你明天还要上朝。”
“我不想回去,我要在你家里住着,朝里不是有皇舅吗?”
“语儿,你才是国君,不可太依赖他人,这样你永远也无法自立。”再者花容若的压力实在太重了些,上次不就累垮了吗?
“我知道你是心疼皇舅!”
语儿一句不满让我瞬间默然,心疼花容若?呵,或许吧!
“玉楼,你说我们的绳子是牵在一起的吗?”
语儿一边走一边拉着我和他手腕上的红绳直瞅,老实说看着那不知延伸到哪里的长绳我也有些好奇,正想着要不要拉一拉试试,手腕上的红绳被牵动,转眼看去,语儿那家伙居然干脆把两条绳子结在了一起,幕离下的小嘴还嘟嘟囔囔,“街头街尾才能连在一起,我们是一起在街头系的,肯定连不起来,这样就好了吧?”
我无语,看吧,果然这种习俗不可信,现在不就有人作弊吗?一国君主居然也作弊!
我和语儿走到一处时忽被人流推涌,似乎是前面有什么花君台。看看身后那些便衣侍卫跟得已经有些吃力,我本想拉着语儿离开,可是人流推力太大,我只得死死拽着语儿顺着人流前行,直至一个一人高的花台前方才安定下来。
台上一个中年女人鬓戴一枝红杜鹃,模样在女尊国也算得俊俏,听旁边的人说那是花神会的花丞,她扫一眼台下,清清嗓音说:“各位,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神会,想必大家也知道花台选花神的规矩,那么现在就请各位抬起自己的手腕,看看自己的红缘线是否接上了良缘!”
语儿在我耳边兴高采烈地叫着:“玉楼,我们的红线接上了,我说过你是我的,连花神都允许了!”
我翻了个白眼,还花神允许?那是你作弊好不好?不过看着他雀跃的模样,我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个家伙……
“怎么是个女人?真是见鬼了!”
“淑英,真的是你,明天我就去你家提亲!”
“姐姐,在下是与你一样是女人,你何故拉着在下的手不放?”
台下人群中声音此起彼伏,语儿抱着我的手好不得意,我听得直想捧腹。忽然,所有的灯笼都被人熄灭,台下一片黑暗,空中奇迹般地出现一条极细的光线在黑暗中蜿蜒,仔细看去竟然是自我手腕发出去的。
我正想看看是不是那绳子上被人洒了什么磷粉,周围却忽地亮了起来,无数张鬼面对着我,吓得我心尖一突,好在眼角边还有轻纱在飘,我的心神稍微定了下来,那是语儿的幕离。那些鬼面不过是戴着面具的人。
“请花神!”先前台上的花丞一声高唱,四个花衫女子捧着花篮向我走来,“小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