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衣服都湿透了?”
我目光阴寒地转身瞪着这个照顾了我两年的姑娘,凉薄地道:“你也是无忧宫的人,你们都是一伙的,都给我滚,滚!”
“姑娘……”
“滚,我恨你们,我恨!我恨……”身子靠着圆桌滑落,双臂抱膝,蜷缩成一团,咸涩的泪水渗进了嘴角。
“我不想这样……我不想……”
明知这样不是原来的我,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有时候,仿佛有两个我,一个黑的,一个白的,我想选择那个白色的我,可是她又支离破碎,遍体鳞伤,我抓不住她,只能任由那个邪恶黑暗的我猖狂。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谁能来拉我一把?
手指触及地上的碎片,一个绝望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闪过。我缓缓地拿起碎片,伸向手腕,流着泪水,咬牙一点点地割着……
表皮上一个小口划开,有细细的血珠渗了出来……
“染儿,我一定竭尽全力,无论如何都会留着这条命回家见你和孩子……”
“梨儿,云洛,等我回来就娶你们过门……”
“语儿,我一定会回来,陪你接我们的孩子出世……”
……
我蓦地将碎片攥回掌心,仰头,由着泪水顺着两侧滑下,丝丝艳红的黏腻液体从指缝间渗出……
“你为什么就是不开窍?我都已经把人给你送到了床上,你为什么还是不肯?你不是想练成水龙吟吗?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你就和你那师父一样死心眼?没出息的臭小子都在女人身上栽了跟头,我老头子快要被你们给气死了!”
“……”
“好,也许这件事是我老头子欠考虑了,那我问你,你刚才说的那件事,你打定主意了吗?”
“……”
“臭小子你为了个恨你入骨的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无忧宫宫主……”
“我自有分寸!”
“你分寸个屁!臭小子,干脆我一掌拍死你算了,省得看你变成你师父那鬼样子,啊,想我狂龙当年叱咤江湖,怎么偏偏收了你们这对没出息的师徒?”
我失神地徘徊在花圃边,思绪飘向了天外,双手无意识地揪扯着手边拂过的花叶。走着走着,天忽然黑了,我撞上了一堵墙。抬头才赫然发现,鹜悠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了我面前,又戴上了他那个难看的鬼面具。
头一次,我看着这个冷傲得仿佛天地主宰的男人愣神,心乱如麻,直到手被抬起,我才回神,一直以来对他的抵触似乎形成了一种习惯,此时也不由得缩回了手。可是缩回手后,我却头一回感到了局促。
鹜悠阴翳地看了我一眼,粗鲁地拎起了我的后衣领就拖着我走,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混蛋男人,从来只把我当垃圾袋拎来拎去,丢来丢去。
“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
“……”
好吧,我认栽!
鹜悠把我拎到医庐,丢给了仇先生,仇先生当时的表情很是奇怪,目光在我和鹜悠之间来来回回,弄得我真想打个地洞钻了。
“丫头,哪里不舒服?”
我缩了缩手,摇头,一如往常,我不想让鹜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
“你最好老实点,不要让本宫亲自动手。”鹜悠冷冰冰地威胁我。
我暗骂一声“混蛋”,挽起袖子双手伸了出去。鹜悠看了我一眼,默默转身,那眼神,让我再度心烦意乱。
混蛋男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让我安生?
裘先生面色不愉地帮我上药,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恢复我这残破不堪的身体,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这对一个医者来说是极大的不尊重。
“先生,对不起……”我不敢看他的脸。
裘先生停顿了片刻,随即叹息道:“丫头,这话你不该对我说,你对不住的是你自己,我能医你的身,却无法医你的心,你心上的结只有你自己能解,你是个剔透的人,道理你都明白,可你阅历浅,凡事看不透,放不开,有些事情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你有你的怨结,别人也有别人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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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惑了,仿佛走进了一个迷宫,我不知道究竟哪条路才能让我看到希望,我……还有希望吗?
“先生,我不明白,我向那些毁了我一切的人报仇错了吗?凭什么他们可以为所欲为,我就要无缘无故承受这一切?”
“没有什么无缘无故,你要维护你看重的人或物,就可能对别人看重的当年关系造成威胁,你只看到了别人对你的攻击,却看不到你对别人早已形成的威胁。”
就是说,是我自作自受吗?
“丫头,你如今的病不在身上,而在这里。”裘先生指了指自己心房的位置。
就像裘先生说的,这些道理我明白,可是当一个人充满怨恨的时候,这些道理就成了他们眼中冠冕堂皇的大话。
我看穿又如何?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我失去的谁来还我?我不能接受这狗屁的命运!
“丫头,我要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走?”对了,刚才进来时先生就在收拾东西。
裘先生笑了笑,继续去整理医庐里的东西,他边忙边说:“我在这里待得太久了,也是时候去看看另一个病人了。”
我讶然,“是什么人能让先生挂怀?”
“挂怀?”裘先生笑了笑,“谈不上什么挂怀不挂怀,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病人,只是那个孩子确实有些非同寻常罢了。”
能让裘先生上心的想来定是顽疾,这么一想,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先生所说的那位病患可是镜明相府公子梅雪?”
“哦?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当初听他无意间提起过先生。”难怪在无忧宫第一次听到“裘先生”三个字时觉得耳熟。
当初就觉得那个口不能言的绝世男儿超凡脱俗,如今想起,结合己身遭遇,对他更是钦佩,我如何才能做到他那般豁达淡然?
想起那双冰蓝色的奇特眼眸,和那淡若天边浮云的笑容,我忍不住开口询问:“梅雪说他生病了,是什么病能让人口不能言,而且他的瞳色很罕见。”
“寒毒入体!在这个世上有种形似三寸蛇的生灵,名叫寒蜮,寒蜮通体雪白,性似狐淫,世所罕有,通常只在常年冰封的地域出现,梅雪就是被此物所伤。”
常年冰封……梅家占据西方的划疆地域封雪城,想来梅雪是在那里遇到了寒蜮。
“那他的病还能痊愈吗?”那样一个超逸的男儿不该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
裘先生定定地看我一眼,忽然变得惆怅。
“能,也不能。”他幽幽地叹息一声,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也许真是造化弄人。”
“先生这话是何意?”
“丫头,你是女尊国长大的吧?”
“啊?”我愣愣地点头,不知今日先生为何前言不搭后语。
可是之后无论我怎么问,裘先生再不肯透露只言片语,见他神思恍惚地倒弄那些瓶瓶罐罐,我也不好再叨扰。
出了医庐,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迎面一个宫里的黑衣侍卫走来,对我说:“请姑娘随属下来,宫主有请。”
之前的心事未解,我下意识地想躲开鹜悠,可我才退开一步,那冷面侍卫又道:“宫主有令,若是姑娘不去,此生休想离开无忧宫。”
娘的,鹜悠你这个天杀的混蛋!
我不止一次地想逃出无忧宫,总是寻找着出去的方法,久而久之,无忧宫的一草一木都印在了我的脑海,无忧宫的一切,成了我两年来唯一的记忆。
如果……如果有一天,眼前的一切被我毁于一旦,我会如何……
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除了几天前那次外出,这是第一次侍卫带我到宫门,看到鹜悠牵着一匹红鬃骏马等在门口,我有些诧异,他又要出门吗?可是找我我来做什么?
我一出来,鹜悠就翻身上马,黑衣猎猎,金色的面具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仿若神裔。
“上来!”
“去哪里?”
鹜悠淡漠地掀了掀眼皮,驱马走到我身前,把手伸向我,我的执拗劲上来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啰嗦!”
鹜悠冷斥一声,强行将我拽上马,霸道地固定在他身前,二话不说就策马疾驰。这动作让我很不自在,我迎着风气恼地叫嚷:“你放开我,我不是你的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把我拎来拎去?”
“闭嘴!”
我咬了咬唇,狠狠瞪着飞扬的马鬃,鹜悠,就这几日了,你会后悔的,一定!
出乎我的料想,这一走竟然就是六七日,还不说鹜悠那匹坐骑是难得的宝马良驹,日夜兼程,六七日下来,我甚至怀疑他要出国境。
这一日,我们走的是山路,眼看着天色渐晚,所带干粮已经不多,鹜悠竟把我一人留下,自己去山里打猎,我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许久回不过神来,这男人是傻了吗?他竟敢把我一人留下,就不怕我跑了?还是说他就那么自信我就是再跑也跑不出他的手心?
鹜悠,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打算的,但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你与我,不同路。
为了掩饰行踪,我走的皆是植物丛生的密林,不知不觉,天已经渐渐暗沉,只有微弱的月光照路,而鹜悠却一直没有追来,我心里渐渐燃起了希望。
可是我一心只知逃离鹜悠的禁锢,却忘了山林也是危险的集聚地,以致于……
惹怒了蛇老大……
我悲催地看着脚踝上青紫近黑的两点齿印,欲哭无泪,剧毒蛇,难道真是天要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