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肝炎之病机多为脾家湿盛,致使脾胃不和,肝胆失调,郁生湿热,因而气滞血瘀,胁肋作痛。脾湿则脾胃不和,升降失司,出纳不利。脾胃不和则肝胆失调,气滞血瘀,胁肋作痛。木郁克土,清阳不升,则脘腹胀满,小便短涩;浊阴不降,则胸胁胀闷,恶心纳减。血源于肾,统于脾,藏于肝。气源于胃,统于肺,纳于肾。而气血之充旺调和,实赖中土之健运。所以然者,气血本由水谷精微所化,而水谷之受纳消磨,赖于中土脾胃之健运。脾胃为气血之源本,中土健运,则气血充旺调畅,而不瘀滞;中土不健,肝胆失调,必气滞血瘀。所以治疗肝炎以健中为主,兼以疏肝理气,化瘀止痛。《金匮要略》云:
“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此论虽系“治未病”之大则,也可谓治疗肝炎之大法也。
验之临床,此症可分早、中、晚三期。早期者初转为慢性肝炎,湿热尚较明显,故治疗仍需偏于清利湿热,以轻清不伤正气之品为宜。中期者系慢性肝炎迁延不愈,气滞血瘀明显,治疗以疏调气血为宜。晚期者肝脾均已肿大,肝脏硬变,既见脾肾寒湿之象,又见肝胆燥热之征,故治疗既要健脾渗湿,柔肝止痛,又需化瘀软坚。能攻则攻,不能攻则守,攻守适宜,步步为营。俾使正气渐复,邪气渐退,病自可随之逐渐好转,以至痊愈。
鼓胀
鼓胀系因阳败土湿,中气不运,金木郁而升降滞使然。
【脉证机理】气从上降,而推原其本,实自下升,坎中之阳,是气之根。肝脾左旋,温暖而化清阳,有阳则升,是气升于水分。水从下升,而推原其本,实自上降,离中之阴,是水之根。肺胃右转,清凉而化浊阴,有阴则降,是水降于气分。
肺主气而肾主水,气降则生水,水升则化气,而气水升降循环之权,全恃于中气之健运。平人中气健旺,肺胃右降在上之气,清肃敛降而化水。肝脾左升在下之水,温暖升发而化气。气能化水,水能化气,所以鼓胀弗作。
由于情志抑郁,饮食不节,或肝病久而不愈,致使肝脾俱伤。木郁克土,阳败土湿,中气不运,肝脾不升,阴分之气湮郁不升,而病气鼓。肺胃不降,阳分之水淫?不降,而病水胀,由是而鼓胀成矣。
阳败土湿,中气不运,肝木郁陷,疏泄不行,三焦通调失司,水湿内停,故症见腹胀大如鼓。气血瘀阻,结于胁下,故症见肝脾肿大硬痛,按之不移。
脾湿肝郁,郁而化热,传于膀胱,故而溲溺短涩,或见黄赤。血瘀脉络,碍气血运行,故症见青筋暴露、蜘蛛痣等。久病不愈,中气伤残,致使升降反作。
胆胃上逆,故食纳俱废,心慌气短。肺热气逆,故症见咳嗽、鼻衄。肺热不降,气不化水,故而小便涩少。脾主大腹、肌肉、四肢,脾湿肝郁,郁而克土,故症见脘腹胀满,水谷不消,四肢消瘦,肌肤萎黄暗淡。肝郁下陷,故而大便稀溏,或见色黑。升降紊乱,气血瘀滞,故脉现细濡、稍滞涩,右偏弦,或革、关寸大,或关尺较大,舌苔白腻,或黄腻,或见舌质暗紫。
【治则】健脾利湿,润血柔肝,清降肺胃,利水消胀。
【方药】猪苓片9—12g泽泻9—12g粉丹皮9g炒杭芍9g草蔻仁6g制首乌15—30g广橘红9—12g炒杏仁9g法半夏9g丹参15g广郁金9—12g泽兰30g木防己9g车前子9g。
水煎温服。
【方解】猪苓片、泽泻健脾利湿;炒杭芍、粉丹皮、制首乌润血柔肝;广郁金、广橘红、炒杏仁、法半夏清肺理气,和胃降逆;泽兰、丹参化瘀通络,消胀利水;木防己、车前子疏通水道,利尿消胀;草蔻仁暖脾行瘀。
【加减】肺家燥热、舌苔厚腻、小便少者,加北沙参12—15g,或加淡竹茹9—12g,清肺润燥,以启生水之源。腹胀尿少、精神不振者,加炒苍术12—15g,或加地肤子12—15g,健脾利湿,行瘀以消胀。脾虚运迟、消化不良者,改草蔻仁为砂仁9g,加鸡内金9g,健脾行瘀以消食。肝脾郁滞、化生湿热、下陷膀胱、膀胱热涩、小便不利者,加焦山栀6g,清利膀胱湿热。肝气下陷、湿寒之象明显者,加桂枝6—9g,温升肝气。
【忌宜】忌食辛辣刺激及腥荤之物,忌盐,以高糖、高蛋白及清淡食品为宜。避免劳累,必要时需卧床休息。
【按语】鼓胀包括肝硬化合并腹水和单腹胀大如鼓之疾患。
肝硬化合并腹水系肝硬化之晚期。导致此症的原因很多,不仅限于肝炎不愈,转化而成,其他病证经久不愈也可病此。此症多系中气虚败,正气伤损,不能御邪,正虚邪实,故其见症寒热错杂,虚实兼见,层出不穷,危症迭出。
发病机制本属虚寒,标属虚热。治疗此症在健脾柔肝、通利水道之中需酌加扶正之品,以使邪去而正气续复。
【临床医案】
例1:张某,男,47岁。1972年8月29日初诊。自诉:胃胀,不思食,恶闻食臭,有时恶心呕吐,大便稀,小便黄,近1年。去年8月份患急性黄疸型肝炎,住院治疗,黄疸消退后出院。今年4月份化验肝功,不正常,住院3个月,效果不明显而出院。现在转氨酶500U,他项正常。肝剑下6cm,肋下3cm。脉细濡、浑,关寸大,舌苔白腻。
辨证:中气不运,脾湿肝郁,胆胃上逆,肺失通调,水湿不行。
诊断:早期肝硬化合并轻度腹水。
治则:健脾疏肝,平胆和胃,清肺化瘀利尿。
处方:茯苓12g,泽泻9g,黄芩炭9g,炒杭芍9g,粉丹皮9g,广橘红9g,全瓜蒌9g,法半夏9g,广郁金12g,泽兰30g,车前子12g,炒枳壳9g,木防己12g,白茅根30g,麦冬9g。3剂,水煎温服。
9月2日二诊:药后腹胀减轻,纳食稍增加,鼻干。脉细濡,关寸较大,舌苔白腻。
上方再进。3剂,水煎温服。
9月5日三诊:脉症继续好转,可进少量饮食。9月3日查肝功:黄疸指数20U,碘试验(+++),高田氏(+++),麝浊12U,锌浊20U,总蛋白9.0g%,白蛋白4.6g%,转氨酶280U,球蛋白4.4g%。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麦冬,加嫩桑枝15g,茵陈15g。3剂,水煎温服。
9月11日四诊:肝区隐痛,晚上腹胀,矢气后减轻,小便黄,大便正常。
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根稍厚。
原方去黄芩炭,加制首乌12g,茵陈15g。6剂,水煎温服。
9月18日五诊:精神好转,纳食增加,每天食6两左右,矢气不畅,小便淡茶色。查:肝剑下3cm,肋下刚扪及,稍有压痛。脉细濡,稍涩,关寸略大,舌苔白涩腻。
原方加制首乌15g,茵陈15g,减黄芩炭为6g。7剂,水煎温服。
9月26日六诊:近来饮食增加,小便利,大便稍稀,精神好。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加制首乌15g,茵陈15g。7剂,水煎温服。
10月5日七诊:药后纳食增加,小便较黄,精神佳。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加制首乌12g,茵陈15g,减防己为9g。7剂,水煎温服。
10月14日八诊:药后小便已利,大便正常,纳食增加,肝区有时稍痛,睡眠差。查肝功:黄疸指数4U,碘(+),高田氏(++),麝浊15U,锌浊20U以上,转氨酶172U。脉舌同上。
原方去防己,加制首乌12g,丹参15g。10剂,水煎温服。
10月27日九诊:肝区有时稍痛,纳食增加,吐白沫痰,肝剑下右侧两指,不硬,压痛不显,二便正常。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涩腻。
原方去防己,加制首乌15g,丹参15g,川贝母9g。10剂,水煎温服。
11月7日十诊:症状继续好转,吐痰也减轻,偶尔肝区隐痛,纳食已正常,二便调。查肝功:转氨酶正常,碘(++),高田氏(++),麝浊13U,锌浊17U,总蛋白7.60g%,白蛋白5.20g%,球蛋白2.4g%。脉细濡、稍紧,关寸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防己,加制首乌15g,丹参15g,川贝母9g。5剂,水煎温服。
12月3日十一诊:上药服20剂,症状明显好转,肝区痛已除,偶感烦热,二便正常。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薄腻。
原方去防己,加制首乌15g,丹参15g,川贝母9g,去麦冬,改车前子为车前草15g。10剂,水煎温服。
12月19日十二诊:12月16日查肝功,各项均正常。脉症均佳。
原方去瓜蒌、车前子、防己、麦冬,加炒杏仁9g,丹参15g,川贝母6g,制首乌12g,高良姜3g。5剂,水煎温服。
1973年1月18日十三诊:无明显不适,纳食、睡眠均佳,二便正常,偶感肝区抽动不舒。脉细濡,稍不柔,关寸略大,舌苔白淡,根腻涩。
原方加减:茯苓9g,泽泻9g,炒杭芍9g,制首乌12g,粉丹皮9g,广橘红9g,天花粉9g,法半夏9g,广郁金9g,泽兰30g,车前子9g,炒枳壳9g,麦门冬9g,丹参12g,草蔻仁3g,全当归9g。5剂,水煎温服。
2月23日十四诊:食纳、睡眠、精神均佳,唯有时腹胀,口干。脉细濡、稍滞,关寸大,舌质淡,苔白薄腻。
1月18日方去当归,加黄芩炭9g。5剂,水煎温服。
药尽痊愈。
例2:景某,女,33岁。1988年5月27日初诊。自诉:患“乙肝”数年,经治疗,不理想。现腹水(++),肝脾均大,尿少。“B超”提示:肝、脾、胰均不正常,外院诊断为肝硬化合并腹水。脉细濡,稍牢,关寸较大,舌苔白腻。
辨证:中气不运,脾湿肝郁,肺胃不降,水湿不行。
诊断:肝硬化合并腹水。
治则:健脾疏肝,清降肺胃,化瘀利尿。
处方:猪苓片15g,泽泻12g,炒杭芍15g,粉丹皮9g,制首乌30g,广橘红9g,炒杏仁9g,法半夏9g,广郁金9g,泽兰20g,炙鳖甲18g,炒苍术15g,砂仁6g,木防己9g,车前草12g,白花蛇舌草12g。5剂,水煎温服。
6月6日二诊:药后腹水明显减轻,精神、食欲均好转。脉细濡,关寸较大,舌苔薄腻。
上方增炙鳖甲为20g,减猪苓片为12g,泽泻为9g,加白茅根9g。5剂,水煎温服。
6月13日三诊:药后腹水已消失大半。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增炙鳖甲为20g,加柴胡7g。6剂,水煎温服。
6月20日四诊:药后腹水已消失,脾大12cm。脉细濡,不柔,关寸较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防己、车前草,增炙鳖甲为20g,减猪苓片为12g,泽泻为9g,炒杭芍为12g,加柴胡9g,丹参20g。6剂,水煎温服。
6月27日五诊:药后脉症继续好转。脉细濡,关寸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猪苓片、砂仁、防己、车前草,增制首乌为40g,炙鳖甲为20g,减泽泻为9g,炒杭芍为12g,加茯苓12g,白蔻仁5g,柴胡9g,丹参20g,桉树叶2片。10剂,水煎温服。
8月5日六诊:上药服20剂,并食獾肉十几斤,病情明显好转,面色好转,体重、食欲均增加,脾仍大。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炒苍术、砂仁、防己、车前草,增炙鳖甲为20g,减猪苓片为9g,泽泻为9g,炒杭芍为12g,加白蔻仁5g,柴胡9g,半枝莲12g,海藻12g,桉树叶2片。10剂,水煎温服。
8月22日七诊:药后体重增加2.5kg,脾大减少一指。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砂仁、防己、车前草,增炙鳖甲为20g,减猪苓片为12g,泽泻为9g,炒杭芍为12g,加白蔻仁5g,海藻12g,半枝莲12g。10剂,水煎温服。
12月6日八诊:上方服50剂,肝功、转氨酶均正常,“两对半”1、4、5阳性,脾大有所缩小。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猪苓片、砂仁、防己、车前草,增炙鳖甲为20g,减泽泻为9g,炒杭芍为12g,白花蛇舌草为9g,加茯苓9g,白蔻仁5g,丹参20g,半枝莲12g,石菖蒲15g,海藻15g,炮干姜6g。10剂,水煎温服。
1989年5月5日九诊:上药间断服用,自感尚好。又食獾两只。脾大减至如掌大,较原来缩小三分之二,精神、体质均佳。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防己、车前草,增炙鳖甲为20g,减猪苓片为9g,泽泻为9g,炒杭芍为12g,砂仁为4g,白花蛇舌草为9g,加丹参30g,半枝莲12g,海藻12g,柴胡9g,延胡索9g,京三棱6g,桉树叶4g。10剂,水煎温服。
再未来诊。
例3:安某,男,22岁。1986年6月9日初诊。自诉:半年前某日突然大吐血,赴某医院住院治疗,血虽止而未确诊。其后又吐血几次,均以止血药止住。近1周又吐血,量多色鲜。脉细濡弦,关寸大,舌苔白腻。
辨证:脾虚肝郁,肺胃上逆。
诊断:肝硬化。
治则:健脾疏肝,清肺降胃,化瘀止血。
处方:茯苓9g,焦白术9g,炒杭芍9g,粉丹皮9g,制首乌20g,广橘红9g,炒杏仁9g,法半夏9g,降真香6g,棕榈炭12g,乌贼骨9g,刘寄奴6g,砂仁6g,炒山药12g,炮干姜4g,三七片(分两次服)6片。5剂,水煎温服。
6月20日二诊:药后吐血稍有好转,仍乏困无力。脉细濡弦,关寸较大而紧,舌苔白腻。
上方去白术、刘寄奴、砂仁、山药、炮干姜,增炒杭芍为12g,减粉丹皮为7g,加甘草6g,炒干姜4g,草果仁4g,炙米壳3g。5剂,水煎温服。
7月24日三诊:近在他院检查,脾大8cm,肝右肋下可及,肝功基本正常。
吐血系食道静脉曲张破裂而致。脉细濡,右关滑动,右关寸较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白术、橘红、降香、棕榈炭、乌贼骨、山药、炮干姜、三七片,增炒杭芍为12g,制首乌为30g,加泽泻9g,广陈皮9g,广郁金9g,泽兰15g,北沙参9g,三七粉(分两次冲服)2g。5剂,水煎温服。
8月10日四诊:近来未吐血,脾大较前好转。脉细濡,关寸较大,舌苔白腻。
原方去白术、降香、棕榈炭、乌贼骨、刘寄奴、山药、炮干姜、三七片,增炒杭芍为12g,制首乌为30g,加泽泻9g,广郁金9g,泽兰20g,炙鳖甲18g,丹参15g,白茅根9g,三七粉(分两次冲服)2g。10剂,水煎温服。
9月1日五诊:近来病情稳定,食纳、睡眠尚好。脉细濡,关寸大,两寸稍弦,舌苔白腻。
原方去白术、降香、棕榈炭、乌贼骨、刘寄奴、山药、炮干姜、三七片,增炒杭芍为12g,制首乌为30g,加广郁金9g,泽兰20g,炙鳖甲18g,丹参15g,柴胡6g,炒苍术9g。10剂,水煎温服。
上方服48剂,诸症均除,脉舌均正常。停药。
随访3年,吐血未复发。
例4:刘某,男,61岁。1987年6月15日初诊。自诉:肝区不舒,疼痛,消瘦,1年余。经治疗,不愈。1月前目睛发黄,继之全身发黄,尿黄,胃脘时痛。在他院检查,提示:肝右叶癌变,诊断为肝癌。脉濡涩,左寸独弦,舌苔白厚腻,舌质淡。
辨证:中气虚败,脾湿肝郁,气血瘀结。
诊断:肝癌。
治则:健脾疏肝,清降肺胃,化瘀消积。
处方:猪苓片9g,泽泻9g,炒杭芍12g,制首乌30g,粉丹皮9g,广橘红9g,全瓜蒌12g,法半夏9g,广郁金12g,泽兰20g,半枝莲12g,白蔻仁6g,柴胡9g,北沙参15g,茵陈15g,白花蛇舌草12g。10剂,水煎温服。
6月25日二诊:药后病情有所好转,肝区仍胀闷,纳食尚可。脉细濡,关寸较大、不匀,舌苔白腻。
上方去猪苓片、全瓜蒌、白花蛇舌草,减广郁金为9g,茵陈为12g,加茯苓9g,炒杏仁9g,丹参15g。6剂,水煎温服。
7月3日三诊:药后面黄已愈,精神、食欲均好转,巩膜微黄。脉细濡,关寸较大,不匀,左寸弦,舌苔白腻。
原方去猪苓片、全瓜蒌、泽兰,增炒杭芍为15g,减广郁金为9g,白花蛇舌草为9g,茵陈为12g,加茯苓9g,炒杏仁9g,丹参15g,连翘7g。6剂,水煎温服。
7月31日四诊:上药服24剂,目黄已愈,其他症状明显好转。脉细濡,关寸略大,舌苔白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