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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转身进了房。
等我从房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锅里的粥已经开始冒出热气了,水分通过锅盖与锅的缝隙直往外钻,顶得锅盖“突突”直响。
晨光穿透露水射进屋内,那袅袅升腾的水蒸气在温和的晨光中便被染成了金黄。
庄睿穿着白衬衫,身上围了围裙,侧着身子站在窗边,正在认真仔细地洗姜。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中,而袅袅的雾气就在他身旁蒸腾。
就在这时,他突然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我。
我顿时有点无措,为自己无意识地盯了他这么久。
“姐,”庄睿却只是看我一眼,扬了扬下巴,“帮我搅下锅里的粥,要粘锅了。”看那样子,似乎全然忘了刚才两人的不快。
我“嗯”了一声,走到他旁边,取过一旁的勺子,开始缓慢地搅起锅里的粥,目光关注着锅里的动静。
庄睿把砧板上切碎的瘦肉放进锅里,跟着就是姜碎、葱屑等调料。
没过一会,香气便从锅里溢了出来,惹得人一阵阵的馋意。
我又搅了一会,看着锅里的粥煮得差不多了,就熄了火。
庄睿的口味很奇特,他喜欢吃粘糊的粥,像婴儿吃的那种米糊一样,浓稠浓稠的,他能吃得津津有味,那样子很满足,意犹未尽,连带着看他吃粥的人也会被感染。他这个习惯,让我一度觉得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尽管我并不热衷于这么吃,却也称不上讨厌。
当然,他并没有这样对我说,庄睿不会向我提任何的要求,很多时候,都是他在顺着我。
我知道他一直怕我嫌他烦会赶他走,也许是当初我对他实在是太无情了,但我觉得也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原因,不管是自身还是外界因素。
或许和他多年前住在福利院的经历有关,我不清楚他在遇到我之前的那些日子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敢断定的是,绝对不是幸福无忧的。
与我缺少的安全感不同,庄睿似乎对我会赶他走的念头根深蒂固,从没消失过,即使我从没有说过要他走或者露出要他离开的迹象。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差不多每天夜里,庄睿都会摸黑悄悄地走进我的房间,半蹲着趴在床头静静地看着我,会看很久,也许觉得稍稍心安了才会回自己的房间。我从来不敢睁眼看他,常常是装着装着便睡过去了,而自从知道他甚至会在晚上睡觉惊醒后到我房间看我时,我连晚上醒来也要确定庄睿在不在床头。尽管一开始我十分不习惯,有一种私生活被偷窥的感觉,而自那以后我的睡衣都是长袖的。我也曾想过把门反锁,可我不敢,我怕庄睿晚上醒来看不到我会害怕,会惶恐不安。
不止这些,他还会关注我每天穿的衣服,鞋子,如果是校服,他就没多少反应,跟往常一样,但若是平日放假我换衣服出去买东西时,他总会暗暗地观察留意,确定我有没有把身份证和银行卡带在身上,这些证件放在我之前的卧室的一个带锁抽屉里,庄睿都知道。尽管他做这些做得很小心翼翼,但是次数一多,终究会被我看出端倪。
其实,庄睿的这些表现几乎可以用病态来形容了,遇到他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缺少安全感的表现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步,可现在见识到了,却又只剩满腹心酸。
吃过早餐后,庄睿进了房。
我换上衣服,留了张纸条搁在桌子上,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沿着街道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招聘兼职的酒店。其实找得到这种工作绝非易事,因为如果不是急招,即使缺人有时也不会张贴出招聘广告。
跟着大门的保安说明来意,他就带我去了人资面试。
这是一家五星级的花园式大酒店,里面装饰得异常阔气。
最后我当了火锅料理餐厅的兼职服务员,每周末两天,每天工作七个半小时,每小时14。5元。
面试我的是人资的招聘员,很年轻的一个姑娘,人倒是热心,化着淡妆,长得漂亮,估计卸了妆也是个美人。她去年大学毕业,在上海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曾做过一段时间,后来辞了职辗转到这里。
办了工牌,又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重要事项和酒店的规章制度。临走前,她把火锅餐厅的经理的手机号给我,以免有不懂的地方漏掉了,最后又嘱咐了我明天务必要提前十分钟来。
我没有手机,所以只能把号码抄在纸条上带回来。
事实上我母亲的抽屉里有一部,是她抽奖时抽到的,顺手扔给我的时候我没要,那时我一心扑在学习上,对这种科技产品不感兴趣。
回去时路过一家营业厅,我进去开了一张卡,月租十四元,最基本简便的那种套餐。
又去鞋店买了一双蓝色的帆布鞋当作送给庄睿的生日礼物,我知道他的那双鞋几乎不能穿了,脱线不说,鞋底都被磨平了,我看着就觉得硌脚。我也不敢买贵的鞋,怕他不收,也或者收下了心底也不见得会舒服。
进门的时候庄睿正蹲在厨房门口外面的地上洗衣服,我走了进来,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庄睿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用手擦了擦额际,他满手泡沫,这个动作搞得那张白净的脸都沾了不少。
我走过去,递给他一个袋子,又鬼使神差地抬手替他把额际的泡沫拭去。
庄睿整个人都有点僵掉,脸色迅速变红,受宠若惊般往旁边缩了缩,低着头自己静静地擦去。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顿时尴尬地收回手,低咳一声:“你的生日礼物。”
庄睿有点愕然,顿下动作,抬头看我,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谢谢。”庄睿站起身,擦了擦手,把袋子搂在怀里,低声道谢,有点不好意思,精致的眉宇却难掩喜悦的神采。
我一直都觉得庄睿最好看的样子,就是这副微笑着略带羞涩腼腆的模样。
而他如此容易满足的样子,足够令人回味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