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我心下咯噔了下,动作迟疑了一瞬,随即背起书包走了出去。
“小睿。”
庄睿正仰着头,目光落在贴在门口左上方墙壁的班级名单上,微微出神。
十三岁少年的身量虽然比不过成年,然而由于身材出挑,模样俊,皮肤白,倒是在人来人往的教室楼道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听到我的声音,庄睿回过身来,对我露出一个微笑:“姐。”
我走到他身侧:“你怎么来了?学习不忙吗?”
庄睿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他垂下纤长的睫毛,声音郁郁的:“姐,你是不是在怨我打扰了你,等下就不能去侯迩家补习了?”
我心口一窒,竟有了心虚的感觉。
不否认,我确实有过这个想法,毕竟我还得把外套还给侯迩,若有庄睿在,岂不是又要被他误会一通?
然而,我却无法把真话说出口。
“不是,我很高兴你能来找我,小睿。”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
庄睿盯了我一会,忽而笑了:“我们出去玩吧。”
“玩?”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说实话,平时学业也繁忙,我并没有多少玩耍的心思。
而庄睿也并非是沉溺于玩乐的人,我不知道庄睿的目的何在,难道今天是特殊日子?
“是啊,去玩,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庄睿扯过我的手臂,他的眼神太亮了。
“小睿,”我有点为难,只好说,“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去玩的吗?”
“姐,你只是不想去,是吧?”庄睿突然放开我的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褪了个一干二净,他冷淡地看着我。
我咬了咬牙,尽量用商量的语气:“能找个别的时间吗?至少等我数学成绩上去之后。”
庄睿的眼底仍难掩失望,他低下头:“姐,其实我没什么目的。只是看你一直在没命地学习,会闷,想着过来陪陪你。也许是我担心过头了,你根本就不需要。”
我心底一急,想辩解:“我……”
“薛木木……”一道声音突然从旁边插了进来。
我一愣,转头看去。
是侯迩从楼梯走了下来,我想他肯定是迟迟不见我上去,他才下来找我,却意想不到庄睿也在,所以这才蓦地止了口。
侯迩看了庄睿一眼,又转头看向我:“要我等你吗?”
我低着头想了想,抬头看向他:“算了,今天不去你家了。”
侯迩顿了下,他看了一眼庄睿,这才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语毕,他越过我下了楼。
片刻,我却忽然想起什么,拔腿追了上去。
侯迩正走到楼梯拐角处。
“等下!”我冲他喝了一声。
侯迩脚步一顿,他抬头看向我:“怎么了?”
我从背包里掏出那件外套,塞进他怀里:“你的,抱歉,没来得及洗,就……劳烦一下你了。”
侯迩神色有点不自然,他把外套挂在臂弯处:“没事,反正用的也是洗衣机。”
我干笑两声。
“薛木木。”侯迩突然喊了我一声。
我睁眼看着他,没说话。
侯迩顿了下,迟疑地开口:“其实……你不用事事迁就他的。”
我一愣,半响才明白过来侯迩所说的“他”是指谁。
除了庄睿别无他人。
我低下头,小声地说:“我没有迁就他,只是……”
侯迩打断我:“你也用不着为他说话,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或许,你只是同情他患有精神疾病,但这绝对不是对他有利的做法,反而因此而纵容从而毁了他。薛木木,我不是在和你说笑,庄睿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不轻,你不要小看。你和他相处这么久了,不可能看不出来,况且我早有提醒过你,小心他,不单是他的病,还有他这个人……”
“侯迩,”我忽然打断他,有点气闷,“庄睿如何我自会去了解,但是请你不要在他背后这样跟我说他。我和他相识了两年多,没人比我更了解他。”
尽管我知道侯迩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但我无法忍受他这样说庄睿,是的,像对待异类一样,躲避他,害怕他,远离他,甚至孤立排斥他。
庄睿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啊,他并没错,没理由去承担这些不应有的痛苦,我们凭什么要强加给他?
侯迩沉默下来,半响才说:“不管你怎么想,有件事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我曾在精神疗养院看到过庄睿,当时他正在接受治疗。至于现在为什么能出来正常学习生活,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我也没必要害你。”
侯迩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自然相信侯迩没有骗我,可我就应该因此而疏远庄睿吗?
如今他如此需要关爱与呵护,按照侯迩的说法,我是做不到的吧。
再次走到教室走廊的时候,庄睿仍站在那里。
看到我,他死灰般的脸色瞬间复燃,午后的阳光照了过来,我又看到了他眼里的光彩。
看,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干净,澄澈,那双眼是不含一丝杂质的美,就单单看着,便足以惊心动魄,就算有精神病又怎样?
这个世上有精神疾病的人多了去了,这并不是他们的罪过,只是命运的作弄。
我走到庄睿身侧,缓缓地说:“小睿,能跟我说说你的过去吗?”
庄睿全身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为什么?”
我转过身看向天边,轻声说:“不可以吗?”
庄睿静了下来,半响才说:“我……很多不记得了。”
“那就说说你记得的。”
“都是一些无聊至极的小事,说出来也没意思。”
我转过头望进他眼里:“可我想听。”
庄睿一愣,随即飞快地移开视线,语气有点硬邦邦:“我不想说。”
到此,两人终于止了这个话题。
我在心底暗暗叹了一口气,还是不肯说吧。
连我也不能告知吗?小睿。
是因为不足以为外人道还是另有隐情?
“那算了,”我转身往楼梯走去,放轻声音,“走吧,你不是说要去玩吗?”
走到教室楼下,又看到了不远处的操场上,不少教师家属在晒木棉花。
我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和庄睿两人坐在高大木棉树下吃午饭的情景,才过去一年啊,为何我却觉得如此久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