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十月初的天空万里无云，干净透彻得不可思议。
空气莫名有点紧张，两人沉默着走出校园，午后的学校并不多人，食堂旁边那棵桂花树还残留着香气，携着风，阵阵吹过来。
“小睿。”
离学校好一段距离，我终于率先打破沉默。
庄睿歪头看向我。
那双眼睛里的光彩很淡，眼底有着阴影，即使有日光从他背后覆过来，我依然感受不到落在他身上的温度。
然而他站得很直，这样注视着我，就让人产生一种对方在认真聆听的错觉。
我忽然不知要说什么。
因为如果不是庄睿喜欢听的，那么无论我说什么，都能成为错的。
庄睿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当时他是低着头的，细碎的刘海拂过前额，我看到的只是侧脸。但那笑容太清晰，他转头看向我，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又因皮肤出奇的白，便显得格外动人。
可他的笑意实在太淡，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冬日的雪，让人的心脏骤然冷却下来。
“姐，”庄睿用的是往日从没用过的语气，很轻很轻，像羽毛一样，“以前的事，我没有勇气跟你提起。你不要问了，因为……我不想对你说谎。”
我定定地看着他。
好半响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刹那间，心底涌起的不知是何滋味。
“是因为……什么不能跟我说呢，小睿？”我盯着他，但是语气却有些颤抖，我知道自己很在乎他说的那句话。
我内心其实很矛盾。
想知道，却又小心翼翼。
庄睿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潭水一样，明明那么深，可我却看出他眼底的迟疑。
他静了一瞬，才沉下语气：“不美好的事，为什么要提起？”
我哑口无言。
***
很快，时间一晃又到了十一月。
庄睿的生日近了。
也许是去年没来及给庄睿过，这一次我记得十分清楚。
而且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在留意这一天了。
我知道自己必须得送庄睿一份生日礼物，不是为了应付，而是去花心思。
也许我在去年庄睿的生日次日，就在暗暗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没错，我不否认我始终对错过生日这件事心怀愧疚，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必须给庄睿的生日一个交待。
那么，这次为了自己内心的负罪感消失，就当做一次赎罪吧。
但我在该送什么礼物给庄睿这个选择上伤透了脑筋，是的，庄睿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除了学习与兼职，所有事物他都兴趣缺缺。
他的圈子太小，如果不是有事，几乎不与任何人交流。
我实在想不出要送庄睿什么。
倒不如，来些实用的。
没错，他最需要的便是陪伴与关爱。
那些，就由我来给予他吧。
也许分量会很少，但是我想，总归比没有的好。
巧在庄睿生日当天是周六，一放学，我等不及告诉侯迩，便急忙忙地去蛋糕店拎了蛋糕，又去菜市场买了菜回来。
下了车，穿过又长又深的巷子，推开大院的铁门，一路奔向阁楼。
门是开着的，我抱着满怀东西，一口气跑上来，站在门口看向里面。
真是万幸，庄睿正在做晚饭。看到我，脸上尽是惊讶。
要知道，自从侯迩给我补习，周六我不会回家。
“姐？”庄睿唤了我一声。
“我回来了。”我走进门，庄睿走过来接过我手上的东西。
“这是？”他抬手指了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生日蛋糕。”把手上的蛋糕放到桌子上，又补充，“你的。”
我看到庄睿立即便呆住了，他无声地注视了我半响，才无措地“噢”了一声。
“忘了吗？”我对他笑，“幸好我记得。”
庄睿却脸色微红，他有点窘迫地低下头：“没忘。我以为……你会又忘了……”
此时已接近六点半，夜色也开始沉下来。
庄睿低着头的样子总能惹人怜，我发觉他很习惯低头，害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甚至想表达自己想法的时候，总能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也许只是单纯的一个习惯，也许是因为其他？
那睫毛又长又翘，他头一低，便在眼底覆了一层薄薄的阴影，光线照过来的时候，就好像要融进那双眼里，若隐若现，真是动人极了。
“去年忘了一次，我怎么会又忘了呢？”我走到他身旁，用很轻的声音说，“况且我早就说过要陪着你的啊，明天，就让我陪着你吧，小睿。”
庄睿惊愕地抬起头，那一瞬间，无数的灯光落进他的眼底，像星空一样耀眼闪烁，我知道，那是他的希望所在。
我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最终，庄睿像是极克制一样，抿着唇，对我低低地说了一个字“好”。
吃过晚饭，我倚在窗边看远处的霓虹灯，视线往回收的时候，看到了池塘边上，立在路灯下熟悉的身影。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抬头遥望我这边，而背后，是浓重得一望无际的夜色。
我不知她看了多久，但我知道此刻的她也一定和我一样正在看对方。
她依然穿着风尘味极重的紫色裙子，衬着昏黄的灯光，那风一吹，下摆便飘起来，像要飞走一样。
一如两年前，没有任何理由地离开。
这个女人，我痛恨极了。
为什么要在抛弃我之后又回来呢？是后悔了吗？
我抬手“砰”地关了窗，觉得心脏像是浸在冰水里一样，瞬间被冻结。
庄睿听到响声，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姐？”
我握了握手，恍然回神：“没事，风太大。”
庄睿抬眼探究地看了一下窗台，没说话，若无其事地又进了厨房。
我知道这女人一定会找我，但我没想到会是在外面。
次日一早，吃完早餐。
收拾收拾一番，便和庄睿出去了。
我是在走出奶茶店的那一瞬间，眼尖地扫到了来不及躲避缩在拐弯处的女人。
我想，她一定是有话想对我说，也许在我们离开家的那一刻，她就跟上我们了。
但为什么一直不露面？是因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