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总是说我妈了,现在我们都在广州生活了,你就别老提以前了。”老爸语气沉了沉,口气无奈,“等九九长大一些,就会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了,香港的教育始终比这边好,她受的是英文教育,要改也不是一时的。”
老妈的眼圈瞬间就红了,“我不同意,我就九九一个孩子,她现在才14岁,我要看着她健康长大,不让她心里有创伤,也不让她吃苦,我们条件又不错,大不了给九九换个学校就是了。”
“你怎么那么糊涂,让她去香港是为她好。”
“为她好应该让她留在广州,九九从小到大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让她去住校,她家务不会做,衣服不会洗,要怎么生活?”
“谁说要让她住校了,让她住我哥家里也行。”
“那我更不同意,咱妈一点也不喜欢九九,就算你不准我说,但这本来就是事实,我不会让九九去让人看轻和欺负的。”老妈越说越激动,打碎了个白瓷碗,她蹲下身子,一边收拾碎片,一边固执地说,“你说我糊涂也好,你说我败儿也好,总之我不同意把九九送回香港去。”
房间里。
没开灯的房间黑得什么都看不到。
我躺在床上发呆,明明除了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我就是不想闭上眼睛,睁着眼睛悲伤。
我不想回香港。
那样,我就见不到他了。
午憩后,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妈说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是业界大亨。客厅设了个牌局,我爸跟他们在玩梭哈,我无所事事,杵在我爸身后看他们玩牌。
大概是我在看着,领导们都有些拘谨,我爸也不喜欢有人站在他后面,抽了两张一百让我自个出门买点吃的。
我颇为无奈,穿上直排轮在大区里溜来转去,消磨时间。
滑到榕园外,心里突然滋生股奇怪的预感。
耳畔都是沙沙沙的声音,我总觉得,重重绿影后,会有一个人在等我。透过层层树影,我似看到一个如玉少年坐在榕树下,笑眼濯濯。
被那惑人的笑容牵引,我不由自主滑进了榕园。
身周树影婆娑。
我三弯四绕滑到榕树下,石椅上除了几片被风刮落的残叶外,空空如也。
景面萧条得令人落泪。
我鼻子酸酸的,立在风中,仿佛石化。
已经快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他真的不会在理我了吧?想着又自嘲一笑,这都是自己造成的啊,自作孽,不可活。
要怪就怪自己不识抬举吧。
叹了口气,脚下的直排轮一转,我回过身,打算到别的地方转转。
一阵风吹来,卷起了灰色的衣角,衣袂翩跹。
拿着书的少年,薄唇殷红,流动着莹润的光泽。
天地万物,仿佛在这一刻相继褪去,只余一人眉宇似斑斓人间美景凝聚,似仙人,似梦。
明明离我那么近,又像那么远,恍如隔着一光年,飘渺虚幻。
我一愣,眼圈就红了。
兰仲文似乎瘦了一圈,眉目深深凹着,透着大病初愈的憔悴,他叹了一口气,仿佛不想在跟自己较劲般,温声问道:“萧九九,才艺大赛,你还去吗?”
我微微一愣,抬起头,模糊的泪光中,看见他手里拿着条丝质手巾,快步走了过来。
他把手巾递给我,我用力擦掉眼泪。
“我去!”
兰仲文见我哭得委屈,有些无措,摸了摸我的头,温声宽慰,“九九,你别哭了,我听我爸说,你爸打算让你回香港读书?”
我颔首。
他的声音悲怆,透着无可奈何的不舍,“下学期就要走了?”
我摇了摇头。
寒风中,他暗淡的眼珠一亮,“那你怎么打算的?”
我吸了吸鼻子,“不回去,等我拿了才艺奖,我做才艺特招生,成绩如果不是很烂,我高一或许可以进尖子班的。”
兰仲文一愣,认真看着我,“你不是说你不想进尖子班了吗?”
“那天生气,说话就语无伦次了。”我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
这一刻,阴霾好像在他心头散去,嘴角露出了多日不见的浅笑,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他抱住我,力气大得想将我溶进血脉里,“萧九九,我们一起上高中和大学吧。”
我泣不成声,用尽全身力气点头。
年少的我们对爱尚且懵懂,就算心动过,就算难受过,也并不能看清自己的心里要什么。
只觉得眼前有个蒙着面的少女,她的美丽令你着迷渴望,你迫不及待想掀开她的面纱,不为了什么,只是一睹风采。
少年的爱,便是这样简单,只想两个人可以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不问世间沧桑。
转眼间,日子就溜到了青少年才艺大赛当天。
恰逢周日,我起了个大早,穿上质地柔软的五四服,长发梳好,戴上木兰花玉簪,全身镜中的女孩瞬间美如皓玉,灵钟秀毓,一颦一笑,由我牵动。
我满意一笑,检查好包里的证件,资料,作品,全部带齐。
我把大包背在背上,晨光从身后打下来,拉出长长的暗影,我关上门,脚步轻盈,踏上了寻求梦想之路。
兰仲文老早就在门外等我,今日,他开了辆军车出来,他其实还没到开车的法定年龄,好在身高有优势,眉眼沉静睿智,若不自爆年龄,看起来就像个成年男子。
驾驶座上的十五岁少年,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洋装,打白色领结,衬着梳向鬓角的柔软秀发,俨然一名风姿卓然的画中贵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