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明治天皇:碧血怒涛卷(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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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京城风云

这里是位于京都三本木丸太町的诗人梁川星岩的住所。

这天下午天气酷热难耐,然而只有这里却是异常清凉。从屋后流淌着的鸭川上吹来的凉风抚起了门帘,河滩浅流急处传来的水声让人焦躁不安的心里感觉平静了许多。

客人将上身衣服脱得精光,毫无顾忌地露出被酒精烧红的身体,正在不停地自斟自饮。

而主人星岩则身着整齐的上等麻布衣,坐在那里喝着酒。

双方似乎都已将要说的话说完,场面上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这位客人是生于若州小浜、现住在柳之马场的儒者梅田源次郎。源次郎的主人、小浜藩主酒井若狭守不久前被任命为所司代,即将进京赴任。源次郎此行,是前来告知星岩,他已向主人递交了劝其辞去所司代一职的意见书,并顺便来交换些情报的。

“不管怎么说,刚开始他们确实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

过了一会儿,源次郎突然开口说道。主人星岩则报以彬彬有礼的微笑。

“不过,下面该轮到我们漂亮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源次郎似乎想一吐为快,又补充说道:

“可不能让赤鬼那种人渣随心所欲地糟蹋我们的神国呀!”

源次郎只要一喝醉酒,加上其天生的血性冲动,往往会吐露出惊人之语。

星岩对此非常清楚。每到这时,他总是会充当好言抚慰的角色。不过在内心,他却十分敬重源次郎身上所具有的与时代气息相符的难得的激情。

他的思维总是富有超人一等的计划性,外加出色的可行性。虽说有时会因过度的慷慨悲愤而出格,但总觉得这点可以被原谅。

或许,这是由于两人年龄存在差异的缘故。然而,作为年长一方的星岩,反过来却非常欣赏源次郎的傲慢。

“听说主上再次向关白提出让位之事了。想到主上正在遭受痛苦的良心自责,我就有一种肝肠欲断之感。我真想把赤鬼那家伙大卸八块!”

其实,当初预感到井伊直弼将与美国擅自缔结条约,于是有人建议在这种情况出现时应敕命御三家或大老中之一员即速进京……而在志士之中,最先争取近卫、三条、鹰司等人支持这一方案的挑头人,正是这位源次郎。

然而,一切事与愿违。井伊直弼事先对此有所察觉并反戈一击。这下,不仅水户父子,连尾张的当今藩主也受到了处罚。由于身为幽闭之人,他们也就无法进京了。

以源次郎为首的在京志士的计划,是让御三家中的一人进京,根据发布敕命,断然实行幕府的大改革。

毋庸置疑,将军继承人是一桥庆喜。

执政的大老可由越前的庆永担任……之后,以天皇为中心,团结全日本的力量,坚决实施攘夷……只有通过坚决实施攘夷,统一日本的坚强意志和战斗精神,才是可承担救国之道的真正的勤皇。当听到这一意见时,老星岩感动得不禁向年轻的源次郎双手合掌,并立即表示了赞同。

但这些都被井伊直弼轻易瓦解了。源次郎为之遗憾的,并说让人搞得“措手不及”说的正是此事。

况且之后,井伊直弼完全无视宫廷的存在,一个接一个地签订了条约……

主上的愤怒可想而知。同时,生性秉直的源次郎也是充满了激愤。

“此事不会就这么完了。那些受到侮辱的水户的家老们绝不会沉默,他们绝不会是一群胆小鬼……”

当听说俄国船只驶入大阪湾时,这位源次郎甚至抛妻弃子,率领十津川乡士等人,最先前往驱逐。

星岩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一首诗:

妻卧病床儿叫饥,

挺身意欲挡戎狄。

今朝生死离别日,

皇天后土知我心。

当时,源次郎正是抛下了正在与死神抗争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赋诗一首后前往大阪的。正是这样的品行,让他在中川宫及公卿诸公之间拥有众多的支持者,同时,也让人感到他的苦闷是多么的无助。

终于,源次郎面前打开了一扇窗。

正如他推测的那样,深受身在江户的水户藩士信任的、如今已是萨摩藩士的日下部伊三次前来开展解救运动了。

当时的志士们进京后必定会造访梁川星岩家,从这里与四方联络。

原本侍奉水户家的日下部伊三次来此的目的是告诉同志们,希望通过左大臣近卫忠熙和前内大臣三条实万两卿,得到赦免水、尾、越三侯的朝旨。

听说此事后梅田源次郎的双眼再次熠熠放光。

“不过,下面该轮到我们漂亮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了。”

刚才,他就是这种情况下说出此话的。

根据他的判断,此时的主上暴怒之余再次透露出退位的想法,因此,获得赦免三侯的朝旨似乎不大可能。然而他的大胆设想却是,如果锲而不舍地努力下去,请求主上向水户家下达密敕,或许能够取得成功。

主上对关东的不满已达极至。此前主上尽管提出退位,但并未说出取代自己的人的名字。然而此次,主上却明确提出:

“祐宫年幼,不堪时艰。望从有栖川宫三亲王中挑选一位,朕愿让位于之。”

若是有栖川的宫家,则意味着将从有栖川宫帜仁亲王、有栖川宫炽仁亲王、伏见宫贞敬亲王之中进行挑选。后来,在近卫忠熙的强烈进谏下,此事被暂时搁置。不过,主上不满的对象虽说是关东,但绝非是德川家,而肯定是井伊直弼的专断。

因此,如果敕命的内容是清除井伊,端正幕府的姿态,则另当别论。

关白九条尚忠至今仍与井伊直弼关系密切,因此,不通过关白之手,而是大规模地展开命水户家进行幕府大改革的密敕下达运动,欲以此一举打倒井伊直弼。

源次郎只要被某一东西所吸引,便立即会爆发出惊人的耐力与煽动力。

他立即拜访了中川宫,在首先做中川宫工作的同时,又让日下部伊三次、水户京都留守官鹈饲吉左卫门和其子幸吉去劝说近卫、三条两卿,自己还在在京的诸藩志士及有志者之间广泛游说。

“这样下去将无关痛痒。看着吧,再这么下去,保不准那赤鬼会仿效承久之先例,将天子裹挟至隐岐岛。听说现在他已命人在江户查找史料。若对此放任自流,还配是日本人吗?大家一起奋斗,都来投身促成密敕下达的运动吧!”

星岩对此自然赞成。而率先燃烧起热情之火的,却是与星岩交往甚密的赖三树三郎,以及木田町的宇喜多一蕙、其子松庵、清水寺的月照等人,进而萨摩的西乡吉之助(从前的吉兵卫)有村俊斋(之后的海江田信义)伊地知龙右卫门(正治)等又纷纷加入,他们周围之人,如越前的桥本左内、长州的久坂玄瑞、备前的藤本伊之助、伊势松阪的世古格太朗、近江的西川喜六等,也欲以此作为勤皇运动的突破口,而积极行动起来。

对于井伊直弼射出的挑衅性一箭,尊皇攘夷派唯有以箭应箭,以此应对。于是,整个京都都被一场声势浩大的运动包围。

在这点上,梅田源次郎的着眼点可谓出类拔萃。

不用说,敕书的内容已经由源次郎之手,以委婉的意见书的形式与中川宫进行过沟通。

首先,斥责直弼违背朝命签订条约;其次,指出其对于以水户、尾张两侯为代表的堪称幕府支柱的人物或命幽闭或行罢免,是有意挑起国内纷争的错误行径,以此将无法挽救国难。鉴此,从国家长久之计考虑,敦促水户齐昭奋起,以彼之手实现幕政的大改革……这便是密敕的主要内容。

梅田源次郎推行着自己的构想。等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后,竟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乐观结果。

今天同样如此。他一口咬定将会有吉报传到星岩位于三本木的家中,所以边等边一个劲地痛饮。

可以想象,星岩是不会追问所谓的吉报究竟是何内容的。

他们一定是在等待对源次郎推崇至极的伊丹藏人从中川宫家赶来。

因为事到如今,此次向水户下达密敕的计划,业已得到近卫、三条、鹰司等诸卿的认可,只要再获中川宫的赞同就可实施……

“这次就可将那赤鬼……”

斜阳西垂。不知何处飘来三弦琴声,与水流声一起传进了位于花街正中的星岩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