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璇感到有些绝望了。在唐炜欺骗了她的感情之后,她又留恋起昔日那种过于安稳的婚姻和过于平静的生活了。她又想起了何野的种种好处。她意识到,如果把恋爱当作是一个女人和男人在海上相依相伴漂泊的的话,那么结婚就意味着两个人进入了避风的港湾。此时,若还留恋着海面上的惊心动魄,无异于在动摇着这个婚姻的根基。她就实践了这样一条婚姻的定律。而今,她又孤身一人漂泊在人生的海面上,真觉得很疲倦。说什么“不嫁丈夫,不亦快哉”,说穿了还不是一种“阿Q精神”,不过是在无奈之中寻找解脱而已。她又有些嫉妒南妮了。尽管她在内心还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可她还是在嫉妒。她时常从玲玲的口中了解到一些她和何野交往的情况。她发现南妮正在悄悄地同她争夺对玲玲的母爱。即使在一些很细微的事情上,南妮都表现出了良苦的用心。
前些时候,玲玲患了一场重感冒,住进了医院。她和何野轮流看护着女儿。南妮却也插了进来,俨然以母亲的身分也陪着何野一道守护。那几天,她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变着花样地给玲玲买水果和小食品,还坐在病床上给玲玲讲安徒生童话。
起初,玲玲还保持着排斥的心理,对南妮的举动不屑一顾的样子。但童心毕竟是幼稚的,出院以后,玲玲对南妮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不再讲南妮的坏话了。相反,她还提了一个令她哭笑不得的问题,问丁璇,她能不能既同妈妈在一起,又同南阿姨在一起,那样她就可以有两个人给她买吃的和玩的了。
“不许你胡说!”丁璇板起面孔说,“只有我才是你的亲妈妈,以后你少要那个女人的东西。”
“不是亲妈妈的东西就不能要了吗?”玲玲眨着大眼睛,迷惑不解地问。
丁璇居然给问住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了。
“也许这就是嫉妒吧?”她陷入了沉思。自从潘朵拉的匣子里放出了嫉妒,嫉妒便在人世间弥漫开了,尽管有时它是潜意识的,但它无时无处不在侵蚀着人们的灵魂。静下心来,她又自责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其实,南妮这样做也是出于人之常情,本无可厚非,可她却难以接受,这正说明是嫉妒的心理在作祟。她望着女儿一脸纯真的表情说:“妈妈刚才的话说错了。但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才是最爱你的。”
“妈妈,你怎么哭了。”她不解地看着妈妈的脸上挂满了泪花,忙拿手绢给她擦。
“玲玲,我的好女儿,”她一把揽过女儿,失声哭了起来。
“丁姐,我已经回来好多天了,一直想过来看看你。”川梅喝了一口水说,“你现在还好吧。”
丁璇还未从刚才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显得有些忧郁地说:“怎么说呢,一天编稿子忙忙碌碌的,可静下心来,想一想又感到很乏味,活得一点滋味都没有。”
“你怎么会有这种思想,太悲观了吧。”川梅惊愕地说。
“你难道就没有这种心态?”她不解地问。以她的思维推论,川梅此时的心绪一定是坏到了极点,因为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心态这个东西,像是泉眼涌出的水,是流动的。”川梅若有所思地说,“从广州回来的头两天,我的心情糟透了,连死的心都有。家里人都吓坏了,生怕我患了精神忧郁症。他们轮番陪着我说话,让我朝宽处想。我当时挺烦的,便冲他们发脾气,把我妈急得直掉眼泪。唉,可怜天下父母心,本来他们当初都不同意我跟西风走的,可我没有听他们的话才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想开了。”她爽快地笑了笑,说,“一个人总和自己过不去,那该有多傻呀。于是,我便跟家人说,你们都别跟我费心了,我已经想开了,我要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你真的挺有个性的,我做不到你这一点。”丁璇叹服地说。
“我准备开一家川梅书店,正在托人办执照。我要自己给自己当老板了。”她说,“开业的那天,你可要来捧场啊。”
“没问题,”她笑着说,“让我捧脚都行啊。”
丁璇从川梅的言语中发现,川梅是一个敢想敢做,敢做敢当的女人。她对她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后悔,也时常会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譬如她对西风的热恋,譬如她的辞职,都曾在社会上引起一阵风波。而今,她又出人意料地从广州杀了回来,要干个体,这都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丁姐,你和何野还常见面吗?”川梅冷丁又提出个敏感的问题。
丁璇一愣,随即说:“你怎么会问这个?”
“我在来的路上看见何野了。他推着自行车正在和一个女孩子唠嗑呢。”
丁璇说:“不用说,那女孩子一定是秋婷了。”
不知为什么,她又有些可怜这个秋婷了。秋婷对何野的一片痴情,的确令人感动。前几天,她曾主动找秋婷谈过,意在劝她不要落入情网而不可自拔。她说:“如果说我没离婚,我是不会和你说这番话的,可现在,我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劝你的。你同何野已经没有那个可能了。”
秋婷当时就落泪了,说“我早就知道是个无言的结局了。我已经没有了这个奢望,可我就不明白,男女之间恋爱不成,就不能做个朋友吗?我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啊。”
“可谁能说得清男女之间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友情呢?”她反问道。
秋婷缄默不语了。过了良久,她说:“我昨天晚上在电话亭给他打了好几个传呼,请他给我回话。我在那里守候了两个小时,但那个电话始终也没打进来。我本来是想告诉他我的一个决定的,可他连我的话都不想听,让我太失望了。不过,我还是要找他的。”
丁璇想,这个秋婷究竟决定什么了呢?
川梅说:“中国有三亿多个家庭,离婚的故事可以说出好多好多,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94年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搞了一个社会调查发现,从1982年到1992年结婚的对数减少了一半,可离婚的对数却增加了三倍。这就意味着每六对男女共结同心之时,就有一对夫妇分道扬镳了。”
丁璇说:“你翻得可是老皇历了,现在远远不是你说的那个数字了。就拿咱们杂志社来说吧,一百多号人,离过婚的就占了近三分之一。”
川梅深有感触地说:“幸亏我和西风还没有结婚,否则也够日后闹心的。”
“这也是很难说的事,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懒得离婚吗?”她说,“我接到的这类稿件实在是太多了。”
川梅不以为然地说:“我现在还谈不上懒得离婚,倒是有点懒得结婚了。”
“梅子,我当初看你和西风如胶似漆的亲热劲,还真挺眼热呢。他对你多体贴,多浪漫啊。”
“唉,一个人体贴、浪漫一时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体贴、浪漫。”川梅伤感地说,“所以千万不要再留恋迷蒙中的初吻,像你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
“我一个人倒也无所谓,只是玲玲太可怜了。”
“丁姐,我看你也可以给她招聘个爸爸。”川梅指得是前些时候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栏目曾播出过南京一位公司的白领丽人在《金陵晚报》上为自己三岁儿子招聘爸爸的新闻。这条新闻曾经轰动一时,也引起了连锁反响。
“这种哗众取宠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再说,玲玲现在也并没有失去爸爸呀。”
她俩坐在编辑部里聊得很投机,不知不觉便到了饭时。川梅想走,丁璇执意不允。她们就近去了附近的小餐馆,还叫上编辑部的几个女同事。吃饭时,先前的一个同事告诉川梅,丁大姐每天都是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的。
“你这不是在骂我吧。”丁璇开着玩笑说,“我可不是工作狂,玲玲在幼儿园周托,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呆在家里没什么意思。”
川梅说:“这好办,一周后就上我的书店好了,书架上的书随你看,拿走看也行。”
“要不要我来帮你卖书啊?”丁璇开着玩笑。
“可以,做小时工嘛,每小时五块钱。”川梅先摆出了老板的派头。
“我如果一个小时也卖不出一本书的话,你不就赔了吗?”
“那就算‘陪聊费’吧。”
她们之间的话引得周围的人开怀大笑,有位大姐说:“川梅,你的心也够宽敞的。”
川梅说:“谁叫你们这些时尚女人尽逗我这苦恼人的笑呢。我心若不宽敞也对不住观众呀。”
丁璇说:“梅子,难得你有这般好的心态,我想你虽经历了失败,可你最终会成功的。”
“丁姐,你可真会说话。”川梅说,“我在广州时请人看过手相,人家说,我的智慧线长,聪明;生命线长,命大;可爱情线短,失恋;命运线短,不顺。我细细一琢磨,也挺合乎道理的。”
“梅子,你怎么也唯心起来了。”丁璇说,“我给你讲个不顺的故事吧。有一个外国人,他在21岁时做生意失败了,22岁时角逐议员落选,24岁时做生意再度失败,26岁时一度精神要崩溃了,34岁时角逐联邦众议员落选,47岁时提名副总统落选,52岁时当选美国第16任总统。”
“你说得是林肯总统吧。”川梅惊愕地说,“到了52岁才成功,我不成老太婆了吗?那也太惨了吧。我也许熬不到那个时候就会发疯的。”
众人都开怀大笑了起来,纷纷说,她恐怕到了那个年龄也很难说获得成功的。
川梅此时的心情已经好多了。她说:“既然成功这般难,我也就不再和自己叫劲了。如果说我能开好我的小书店,能在世上混碗粥喝,也就知足了。”
“能不能再分我一杯羹?”丁璇笑着说,“能给自己做老板,也就可以了。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成功,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成功嘛。”
“那我就请你们为小人物的成功祝福吧。”川梅端起酒杯笑着说。
“对,为小人物的成功干杯!”丁璇提议说。
随着一阵清脆的碰杯声,川梅流下了激动的泪花。既是为她的过去,更是为她的未来。
磨难也像一副良药挽救了莎莎和韩强一度濒临危机的爱情。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她先前考虑得并不多,现在她懂了,一个人的爱情就像是一把钥匙,只能打开一把心灵之锁。如果心灵的这把锁打不开,那么,无论结婚、同居与否都是表面的东西。迟早也会分开的。
关于“伟人”,刘莎莎在去广州前就曾和韩强有过一段有趣的对话。
她说:“想当伟人还不容易,我就曾当过一回,你不信?真的。”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晚报的首席记者就飘飘然了。”韩强说。
“你听我讲啊,这可不是我当了首席记者之后的事。那会儿,我还是个实习记者,初出茅庐,胆儿特肥。”
他说:“我倒想知道你肥到了什么程度,总不至于肥到本.拉登那样,让手下人开飞机去撞纽约世贸大厦吧?”
她说:“你太小看我了,我何必去费那个气力,轻而易举而已。”
“快说,别卖乖了。”他说。
她说:“有一次,我写了一篇采访人物的稿子。为了增加文采,我又加上了一句话,‘记不清是那位伟人说过:生命的颜色是绿的。’其实,这话只是我临时杜撰的,可总编居然没看出来,就签发了。这不就意味着我成伟人了吗?你说我那时有多逗。”
“哈哈,典型的堂.吉诃德,什么伟人?纯粹是自我陶醉。”
“后来我也对这事挺后悔的,但一直也没敢跟别人讲。”
“怪不得如今的假烟、假酒、假话、假文凭这么多。我看你也算是造假的最初实践者。”
“你就别损我了,我这可是在向你忏悔的。”
“可我并不是你的神父。”
两人言毕都敞怀大笑,觉得挺开心的。
谁料,莎莎的伟人没有当成,但却在一夜之间成了名人。她冒险到广州暗访黑社会犯罪事实的壮举通过媒体传出后,在社会间产生了强烈的反响,一时间竟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中心。尽管她多次拒绝众多媒体的联合采访,但是作为政治需要,她还是上了电视,上了报纸,上了广播。她被作为全省新闻战线上见义勇为的标兵,受到了接踵而至的表彰。当她硬着头皮接过一个又一个获奖证书、奖杯时,内心是苦涩的。虽说,她并不后悔她所做的一切,并将之作为一个新闻工作者的神圣职责。但是在广州那深陷魔窟的四十八小时,像心痛的梦魇始终缠绕在她的记忆里。她在日记里写道:“那不是窗外的雨滴,那是我的心灵在哭泣。”
她以付出贞操的代价救出了几十位惨遭潘天彪一伙蹂躏的家乡农村少女。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尽管警方严密地封锁了消息,可仍不时有走了样的小道消息从阴沟里传了出来。一边是美丽的鲜花,一边是青涩的苦果。她还能说什么呢?只有保持沉默。
“沉默是金。”她相信这句沉甸甸的格言。
磨难是本很好的教科书,让她也领略到了真正的友情和爱情。本来已反目为仇的南妮,在这次突发事件中的所做所为,让她甚为感动。这种友情像水晶般的晶莹。于是她想起了一位作家的散文诗《品味友情》中的一段话:“品味友情,即便你只身天涯海角,那无处不在的友情鲜花都会装点你的寂寞,使你不再感到孤独。恪守着早已结茧的心灵承诺,你会掂量出友情的分量。远隔千山万水,当你穷困潦倒时,有人挂念你,问候你,帮助你才是真正的友情。”
不是吗?在她最需要得到帮助的时候,正是这个南妮和川梅出现在她的面前。那种真情曾让她感激之余又羞愧万分。古人云:“龙门,鱼之难也;太行,牛之难也;以德报怨,人之难也。”她和南妮早就是朋友,但男女之情又将她们隔开了。由于她的介入断了南妮与韩强的恋情,以至让她生成了一种负罪感。可这次在广州,南妮却真的以德报怨了。没有她和川梅及时向广州警方提供线索,她的命运将不堪设想。她真的从心眼里感激她。
磨难也像一副良药挽救了她和韩强濒临危机的爱情。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她先前考虑得并不多,现在她懂了,爱意味着能为心上的恋人分担一切痛苦而不讲代价,意味着能为心上的人的幸福而去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正像是大仲马《红星骑士》中说得那样:“爱情激荡着活跃的情绪,它可以使残废的心复活,它可以使沙漠里有人居住,它可以使爱人的幻影重新显现……”这话简直就像专门讲给她的一样。
她先前的误解和冷漠都在韩强的爱面前冰雪消融了。她曾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能不能保持上两年。现在,她懂了,一个人的爱情就像是一把钥匙,只能打开一把心灵之锁。如果心灵的这把锁打不开,那么,无论结婚、同居与否都是表面的东西。迟早也会分开的。
当今的时代是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时代,先进的高科技使许多人类的梦想在一夜之间成为了现实。人们在尽情享受着文明成果的同时,物欲和情欲也与时俱进般地极度澎涨着。许多《辞海》未曾收进的新词汇出现了。常常令许多传统的语言文字工作者站出来大声疾呼,不要再生造人们看不懂的词汇了。但是,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连自己也被裹挟进去了。像“打的”、“上网”、“冲浪”、“WTO”在若干年前,谁能说出它的含义呢?涉及到婚姻家庭的新名词也层出不穷地冒了出来,像“体外受精”、“试管婴儿”、“第三者插足”、“择洋待嫁”、“单身贵族”……多得不胜枚举。现代社会和商品大潮的冲击波必然会引起当代人们心中爱情链条的共振。人们不禁会问,这些爱情链条在共振中是泛起一串七色光环,还是在共振中断裂呢?答案肯定是不一样的。
莎莎和韩强的爱情在共振中经受住了考验,并得到了升华。记得他们在广州逗留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俩牵着手在珠江大桥上漫步。当时,她的情绪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神情显得很忧郁。韩强看出了这一切,一路上尽是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逗她开心。莎莎却不苟言笑,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