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巫祭
早朝散去，帝乙留住了太师比干。几个仆从也得到授意，各自散去，朝堂之上只剩下了两人。
“子辛，出来。”帝乙向殿外招招手，显然他已经注意到殿外站立多时的子辛。
“父乙，王叔。”少年向二人恭敬地行礼之后，立在一侧。比干见到少年，也是露出了和蔼的神色：“这个小家伙倒不似他两个兄长，对这朝堂之事也有如此兴趣。是个可造之材。”
“王弟，今日唤你，你应该也知晓，东疆告急，这些朝臣又屡屡阻挠东征进程，我此次东征，必然要荡平东夷，此非朝夕之事，朝堂之上，就依仗你了。”帝乙神色微正，代政之事，他也就能依仗这个弟弟了。
“王兄之托，自当竭力而为。”比干也是换了神色，正色应答。
“另外，启已经接近成年，衍稍小，唯有辛儿尚年少，此次若非东疆告急，我也不会急着送他入巫，不过能够尽早锻炼，对他的将来也是极好的。巫宗那边，我族能用上的人极少，如果他三人能进入巫宗，对我们来说也是有益无害。入巫仪式，王弟还要多加照看，我担心有人会对他们不利。”帝乙眉头微皱，自从杀姬礼之后，周人三岁不朝，和亲虽暂时压住了周族，不过长久来看，并不是上策。而历年来东征南伐，得罪了不少势力方国，不知有多少人正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等着报复呢。
“这是自然。”比干略微思索，便明白了帝乙的意思。
祭礼在第三日在殷都城外三个方向进行，东郊由帝乙主持军祭，西郊由太祝子瑞主持周祭，也就是祭祀祖先，太师比干在城南主持入巫祭。从东夷抓来的奴隶们都被押送到了祭场，大量的贵族子弟齐聚，连宗庙大大小小的卜官都来了，四周都被平民们围绕，祭祀不仅是一家之事，也是一族，一国之事。
太师比干亲自敲响了鼎钟，高声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吟唱：巫~祭~呀……九洲之土，四方巫神，钟鼓鸣和，盛世殷都，佑我神嗣。
沉沉嗡鸣随着鼎上的铭文颤抖，远传十里，与东方，西边的钟鸣相映，不断回荡。所有人都沉浸在这肃穆的钟声之中，朝着祭台中央跪拜，香甜的美酒与肉食都被抛进祭台中央的火塘，而后是一行全副武装的藤甲士兵推搡着十几个奴隶上了祭台。
这个时候祭场的气氛达到了顶峰，到处都是嘶声竭力的嘶吼：四方巫神呀~佑我神嗣……
黑亮的钺斧高高地举起，钺上镂空着狰狞的人面，然后在诸多人狂热的叫声中高高落下。猩红的血液如同水柱般飙射，染红了祭台。一瞬间的死寂之后，是更多人似惊似恐的尖叫嘶吼。
而沾血的士兵们则如同获得了至高的荣耀，将武器抛到一旁，围着已经断绝气息的奴隶开始载歌载舞，这个行为很快传染了围观者们，高歌着自上古流传的歌谣载歌载舞，巫祭在这万民同欢的歌谣之中，终于落下了帷幕。
浑身颤抖的少年还在呆呆地站在围观的看台上，这是子辛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目睹如此血腥的祭礼。隔了百丈都仿佛能看到那些奴隶惊恐绝望的神色。不过么，这就是巫律，总要死人，总要战争，这是两个族群的争端最简单的处置方式。不仅仅是祭巫，还有警示万民。相信东方的军祭，西面祭祖的周祭的血腥程度一点也不会比巫祭差。
“子辛，走吧，要开始入巫了。”已经离去的子衍没看到子辛，又折转回来，推推他，这才转醒过来。
入巫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参与的了，巫教有着严格的选拔规则，必须是尚未加冠的少年，而且要经过礼试，并送入山林试炼，能够通过的人，这才算有入巫的资格。巫祭结束，就要开始礼试了。
城内各处太庙之中，几乎聚集了城内所有少年男子，所幸殷都城中单是太庙就有十数所，而王宫外的太庙，显然是专门为王都贵族准备的。即使如此，当太师比干领着子辛一行进入太庙时，还是略微有些意外，方圆百丈的太庙在往日看来似乎有些空旷，而此刻俨然已经立满前来入巫的车马，竟然有些拥挤。
“太卜大人。”比干一眼瞥见了庙堂前的太卜庸，对方就是此次礼试的主持者。
“太师。三位世子也要参与礼试？这位世子看来不过十余岁，据我所知，巫教可没有这样的传统。”庸见了比干，双目中异彩一闪而逝，矫揉做作地行了个礼，从身份上来说，比干是要高于太卜的，两者职位相当，太师甚至要高出太卜一些，不过太卜来自巫教，他的言语权显然更高一些。两人平日并没有往来，不过当日朝堂之上，帝乙选择比干作为巫祭主持，而不是来自巫教熟悉巫礼的他，这就让庸很不满了。
“这……”比干不知对方存心为难，陷入了困境之中。
“哦？那敢问太卜大人，几岁可以入巫？”跟在比干身后的子辛已经从之前的失魂之中回过神来，此刻见太卜存心为难，不声不响地站了出来，直视着庸。
“嗯……这个，依照巫律，是加冠之前的少年人。可不是你这样的小毛孩。”太卜闻言，微微一愣，很快答到。
“依照太卜所言，十余岁，不知是余几岁才算加冠之前？”
“自然是余九岁。”庸这一次倒是回答的不假思索。
“那依太卜之言，只有十九岁者才能参与礼试喽？不知道在场诸位，哪一位刚好是十九岁？”子辛倒是显得极为平静，不紧不慢地提高了声调。
“这个……巫律之中并没有这一条。”庸一阵语塞。
“哦？我以为，这巫律是太卜大人订下的呢？这般理直气壮。”少年声音微冷：“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太卜也能作弄太师了？按照巫律，我是不是有资格参与礼试？”
“这……这是自然……”庸的脸色微变，想不到这么个小东西竟然这般能言善辩，连他都不是对手。看来山试之中，可有乐子了……他的脸上冷意一闪而过，将几人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