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学洒脱斋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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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刘鹗下海说

百多年前是否有“文人下海”这个命题?本人疏于考证。既然当今“下海”一词十分走俏,也就不妨将其安在古人头上,叫刘鹗先生赶赶时髦。

刘鹗之名,随着一部《老残游记》而光鲜于古今中外,仅国内版本就多达46种,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研究专着有96种,这自然不包括鲁迅、胡适、H·谢迪克、樽本照雄等国内外文坛大家的早期有关论着。一位作家能活到这份儿上,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但是且别忘了,经典作家刘鹗却又是一把“下海”老手。他从小对读书做官不感兴趣,独自钻研外语、数学、医学、力学、船械、测量等西方知识,并浪迹江湖,去追随“太谷学派”之后,便开始了漫长的“下海”生涯:28岁在淮安南市桥开设“关东烟店”,店门口榜书时人莫名其妙的4个字“八达巴菰”;29岁在扬州木香巷开一家诊所,或坐堂接诊,或手摇串铃行街;31岁跑到大上海,开设华人经营的首家石印书局——石昌书局石印局;40岁又在湖北汉口出现,倡议利用外资修筑“芦汉铁路”;41岁奔波于北京、太原之间,鼓动当时的太原巡抚胡聘之,积极参与利用外资开采潞安、泽州、沁州、平定铁矿之举(没想到我们山西人一贯“忠心耿耿”,群起而告御状,终将他姓刘的打入“汉奸”之列!);44岁在上海四马路青莲阁旁建起五层楼商场,乃当时上海的最高建筑;45岁来在北京开设平粜局,专办赈灾粮务,并筹办“北京自来水公司”;46岁在东北制炼精盐销往朝鲜,又与日商合资筹办肥料厂和小火轮;49岁在株洲拟办碳素钢厂,在杭州拟办铁机绸厂,在上海组织“大成公司”;51岁再赴北京筹建电灯公司和电车公司,还雄心勃勃地要开办银行和海运公司……直到53岁被清廷治罪,发配到新疆乌鲁木齐,最后含冤死在那里为止,可以说刘鹗终其一生,大半辈子都在“海”里扑腾。可惜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他既未成为实业界的大腕,也没当上腰缠万贯的款爷,唯有信手一部千古绝唱《老残游记》,诉说平生坎坷世路艰难,反倒成为他生命的不朽延续,中国文学宝库的一颗珍珠。

由此,我想说什么呢?

第一,文人“下海”,古已有之,勿需大惊小怪。

第二,谁想“下海”最好悉听尊便,一如刘鹗时代那样官不问、法不究,但听凭社会和市场去打磨裁决。你今天不要大张旗鼓去鼓吹,明天早上也别风向一变,来个什么红头文件,凡“下海”者都得吃家伙。

第三,凡“下海”文人若想始终确保不失“童贞”,其结局大抵不妙,与刘鹗氏的命运大同小异;若想在海里“八八八(发发发)”、“九九九(抖抖抖)”,我看总得出卖点什么。

第四,单对作家来说,“下海”失败未尝不是好事,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你赔尽血本丢尽面皮受尽磨难之后,还真能鼓捣出另一部别样的《老残游记》呢。一切都很难说。

(1988年)